胤礽这才反应过来,这一路走来少了什么?
明明是沿海的大省,可是这一路以来竟然没有一个以打鱼为生的渔民,更没有他在现代的电视剧中看到的那整整齐齐,白茫茫的盐田!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这靠海的城池竟然连一丁点海洋的便利都没有吃到!
姚启圣一直注意着胤礽,等他察觉到胤礽顿住了步子,他看向不远处的民居,不由小声的问道:
“太子爷,您怎么了?”
胤礽抿了抿唇,看着姚启圣:
“姚总督,你说当地的百姓究竟以什么为生?”
姚启圣立刻就知道自己此行带胤礽出来的目的达到了一半,随后姚启圣驱马向前:
“臣一家之言不可信,不如太子爷亲自来看一眼吧。”
胤礽深深的看了姚启圣一眼,出来前他就知道姚启生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没想到他在自己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加掩饰。
胤礽却什么也没有说,也驱马跟着姚启胜朝那零零散散的民居而去。
沙滩,海洋,椰子树。
这在现代电视剧中是何等惬意的度假场面。
可是此时此刻,这些坐落于海边的民居,胤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惬意。
早在姚启圣和胤礽带着人从土路上走过的时候,那不过六七家的民居已经在一瞬间,“啪”的一声,紧紧的合住了门扇。
胤礽愣住:
“这是……”
姚启圣却像是已经习惯了一样翻身下马,随后上前轻轻叩了叩门。
胤礽听姚启圣用他已经隐隐约约能听得懂的当地话说着:
“……借宿……银子……”
过了许久,那扇门才被打开。
一个看着矮小,分外怯懦的男子打开了门,等他看到二人身后那兵强马壮的侍卫下的差一点儿把啪的一下把门甩上。
还是姚启圣眼疾手快挡住了。
“老乡,别急就我和他进去,别人不进!”
姚启圣随后又用官话向胤礽翻译了一通,胤礽也微微颔首,那男子这才让开了身子容两人进去。
姚启圣自觉的走在胤礽的身后,对胤礽小声的说道:
“这些年迁界令的不断收紧,百姓们也是人心惶惶,稍一见到人数多的队伍便不敢出门。”
无人知道,那些曾经在自己家中安居的百姓,被粗暴的士兵赶出家门,勒令搬迁之时心中的惶恐与求助无门。
即使心中再如何惶恐,再如何畏惧,等到他们发现危险来临的时候,他们第一时间还是想要躲进自己那遮蔽自然风雨的房屋。
即使,这些房屋遮不住那从京城飘来的,属于朝廷的凄风苦雨。
“姚总督在孤面前还真是丝毫不加掩饰呀,倘若今日是汗阿玛在此,姚总督也会带他来看这些吗?”
胤礽看似随意说着,但姚启圣还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但等姚启圣思虑良久后,他不由心中却摇了摇头。
他不会。
这是姚启圣的直觉。
他知道即使皇上亲眼见到百姓困苦劳动,却也不一定能改变自己的想法。
可年幼的小太子不一样啊!
即使在本朝本代,皇上不愿意废除迁界令,那么只要年幼的小太子对于这些困顿穷苦的百姓心中有一丝怜惜,待到来日,未尝不能有重见光明之日。
“迁界令一下,虽然断绝了郑氏阖族与陆地的联系,但是造成的影响却将由千千万万的百姓来承担。鱼盐之利尽失,海商之道不通,福建,已经成为一座陆地上的孤岛。”
姚启圣沉沉的说着,胤礽抿了抿唇走上前,在这空荡荡,几乎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小屋子,没有一丁点嫌弃的捡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姚启圣也不知道胤礽有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这会儿却也适时的打住了话头。
话说的太多,会让人生厌的。
胤礽正在打量这座小小的屋子,只见屋子里只放着一张残破的桌子和两把断了腿,又被人仔细修订好的椅子,除此之外便是不远处的一张小床。
光秃秃的木板上,没有一星半点的遮蔽物,这可以称得上是连根稻草都没有。
而这屋子里那光秃秃的墙壁上,唯一可以称得上装饰的那便一条干巴巴的咸鱼和一张破旧的渔网。
大概是胤礽盯着渔网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怯懦男子将烧好的水端了进来,放在桌上随后沉默的将鱼网放到了胤礽的面前:
“听,听我爹说,这是他当初在海上打渔所用……如今已经搁置不用许久了。”
随着男子话音落下,那渔网竟然寸寸断裂,想来已经有几十年未曾见水。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胤礽听了姚启圣的翻译后,也不由低声道了一句“节哀”。
男子却只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着摆了摆手,冲着胤礽比手画脚一番,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随后,男子便拿着渔网的残骸出去收拾。
胤礽沉默着,端着那杯水喝了下去。
海边的水似乎连气味都夹杂着,一丝属于大海的咸腥:
“咸咸的。”
胤礽评价着,姚启圣却道:
“是该咸的,盐贵无银,这些百姓有时会在夜幕降临之前海水涨潮之时,带回来一些海水,以煎煮的方式获得一些粗盐。”
胤礽抬了抬手中的水碗:
“那这水……”
“海水煎多了,自然连锅子都被其腌入味了,还要让您多多担待了。”
胤礽喝过水,放下了茶碗,沉默了一下,这才看向姚启胜:
“姚总督对此倒是颇为了解。”
“回太子爷的话,了解愧不敢当之师,臣曾经也不觉百姓为何如此困苦,所以曾乔装打扮,借宿过几家民户罢了。”
胤礽点了点头,难怪姚启生今日动作那么熟练,原来这都是他做惯了的。
等到黄昏暮色之时,男子端上来一盘咸鱼,胤礽下意识的去看墙壁,便发现那光溜溜的墙壁真的光溜溜的什么都不剩。
只有一个黑色包浆的钉子还留在原地。
胤礽一时不知自己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吃这条咸鱼,等他将这条咸鱼送入口中,酸,苦,咸,各种味道百味杂陈。
让胤礽一时不由皱起了眉头。
姚启圣似是不经意道:
“若是算着迁界令的时间,这条咸鱼怕是得有数十年之久了……”
胤礽:!!!
胤礽差点yue了出来,随后就看到姚启圣一拍脑袋:
“瞧臣这记性,海鱼打不得,还是有河鱼的?”
胤礽幽幽的看了姚启圣一眼,看那盘咸鱼时确实怎么也吃不下了。
这一夜,姚启圣说自己要坐着守夜,那男子也将自己唯一的木板床让给了胤礽。
但胤礽哪里睡过这样粗硬的木板床?
这一夜,胤礽老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等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胤礽还有些昏昏沉沉,浑身酸疼的都要不像是自己的身体了。
胤礽看着笑呵呵的姚启圣,他合理的怀疑,这位姚总督就是故意的!
他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胤礽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一边揉着脖子,一边不服输的走了出去,呼吸着那夹杂着咸气的清晨海风。
随后,胤礽就看到那瘦小的男子,扛着农具准备朝田地而去。
胤礽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跟了上去,他看着男子走到离家不远的一片瘦田旁边,是的,瘦田。
地力不济导致的黄土斑驳,黄沙晶莹,再此展露无疑。
但即使如此,男子好像看不到或者看到了也无济于事,依旧顶着大太阳,汗流浃背的耕种在田地中。
“他的地有几何?”
胤礽看着男子不紧不慢的动作,不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