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一进门便看到这二位这幅模样,被惊了一跳,不由后退一步,等接收到了王二少爷那疑惑的眼神后,喜娘这才讪讪的笑了两下:
“少爷恕罪,少爷恕罪!”
王二少爷直接抬了抬手:
“王管家,送她出去,换人!”
向来迎亲娶妇,哪一个不是讲究从一而终,哪里有中途换喜娘的?
王二少爷这话堪称荒唐至极,可即便如此,他这话一出也无人敢置喙。
“少爷,半路换人恐不吉利,还请您思呀!”
喜娘这会儿整个人都慌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失礼,便会被人知直接赶了出去!
要知道,这做喜娘这么久,她几时遇到过这样的事儿?
要是这样被人丢出去,别说这次的银子拿不到,就是以后她怕是在福州都不会有立足之地了。
王二少爷对于这话充耳不闻,只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王管家将人带走处理掉。
与此同时,王家夫妻也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一个字也没有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神通广大的王管家为王二少爷找来了一位接替的喜娘:
“有道是好事多磨,如今吉时已到,新人肃立——”
“一拜天地——”
随着新喜娘的话音落下,王二少爷上前一步,先行做好了行礼的姿势。
可到了吴秋晚这里,吴秋晚却是一丁点儿也不配合。
“唔,唔唔……”
喜娘耳朵颇为灵敏,一下子便听到了红盖头下的呜呜之声,顿时心下了然,这又是一个被家人卖进富家的姑娘。
喜娘虽然心中清楚这件事,可她更知道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位同事被这户主家直接赶了出去,她不敢也不能露出一丝一毫旁的情绪。
“新娘子害羞了,快来帮一帮新娘子!”
新娘玩笑的话让此刻凝固住的气氛活跃起来,随后两个健壮的仆妇立刻上前,一边一个架着吴秋晚的胳膊,将吴秋晚按在了王二少爷的身旁,拜了天地。
吴秋晚将自己的身子几乎拧成了麻花,但即使如此也无济于事。
一个仓促的拜天地礼正式落成之后,喜娘声音中的笑意愈发浓了:
“二拜高堂——”
随后,穿着粉衣的吴秋晚与一身红衣的王二少,正儿八经的朝着王家夫妻跪拜下来。
王家太太许是养气功夫还有些不到位,这会儿唇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
整个喜堂之上,萦绕着一种诡异而又沉默的气氛。
众人的脸上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喜色,就算作为高堂的王家夫妻也是一语不发。
这让见惯了这种场合的喜娘,一时之间都有些词穷。
但好歹王二少爷对于今日这事看重的正是其所象征的意义,只要喜娘不要出太大的差错,他便不会怪罪下来。
于是,下一刻,喜娘便顶着这样诡异的气氛,重新又高唱道:
“起!夫妻对拜——”
吴秋晚再次被人架了起来,向着自己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方向的地方又跪了下去。
她感受到自己肩胛骨上那沉重的力量,拼了命的想要去反抗,可是他一个娇娇弱女子如何能对抗的过那么强大的力量呢?
鲜红的盖头缓缓的划落了下去,露出了吴秋晚一截细白如瓷的脖颈。
吴秋王的喉咙中迸发出了一声悲鸣,如同濒死的白鹭那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等等!”
一道清脆且有些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吴秋晚不由睁开了迷茫的眼睛,纵使眼前已是一片红色,可是她还忍不住朝那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王二少爷这会儿脸上的表情也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他就着行礼的姿势,朝着胤礽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草民,叩见太子爷!”
王二少爷的话音落下后,众人才如梦初醒一样纷纷向胤礽行礼问安。
胤礽一概不理,直接走到喜堂之中,他眼睛扫了一眼王家夫妻后,王家夫妻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样,连忙将主座让了出来。
“太子爷您上座,您上座——”
王家老爷是一个生的圆圆滚滚看起来很和善的一个小老头,这会儿腆着大肚子,冲着胤礽不住的点头哈腰。
胤礽只是淡淡的看了王家人一眼:
“孤倒是不知道官府几时收到贵府娶妻的文书,今日似乎来的有些不巧了!”
胤礽没有叫起,自然没有人敢起身,王二少爷这么跪在地上,将锋利的指甲狠狠的嵌进肉里,才没有让自己脸上露出一丝一毫异样的表情。
“太子爷说笑了,不过是娶妾罢了,这文书过后再补也是可以的。”
“娶妾?”
胤礽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喜堂,便发现这喜堂之中除了新娘那一身粉红的嫁衣与喜堂整体的色调不符之外,这隆重程度,已经是民间娶妻的最高规格了。
“正是娶妾,虽然娶妾是一件小事,但……如今正是吉时,太子爷可否让草民先行拜堂成亲过?”
王二少爷低垂着眼皮,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少年单薄阴郁之感,而随着他眼皮一垂,眼尾那一抹红晕分外惹人注目,看上去便有一种可怜巴巴的弱小之感。
“太子爷,草民知道日前草民家中许是因为些许小事,与您名下船厂发生了一些小冲突,但这也不值当您在大喜的日子里特意来草民这里吧?”
王二少爷不得不说他是一个聪明的人,他并没有想过要和胤礽硬碰硬,反而自己将自己昔日与胤礽之间仅有的纠葛扯出来,可是他用词含糊,想要为胤礽盖上公报私仇的帽子。
“若是些许小冲突,又岂会请姚总督亲自坐堂审理?王二少爷这话孤可就不爱听了!”
胤礽淡淡的笑着,四两拨千斤的反驳回去。
只是,此刻胤礽那一双杏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反而含着一种天家威严的凌厉之感直逼王二少爷。
二人一坐一跪,目光在这一瞬间彼此交叠,胤礽年纪虽小,可却气质不凡,王二少爷以弱示人,但眸中那赤红的血色却不遮不掩。
“纵使如此,姚总督不也已经盖棺定论,我王家……从始至终也不过是被曾经的吴家欺骗所致罢了。”
“是吗?”
胤礽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王二少爷眼见着这件事并不能将胤礽逼退,直接换了策略:
“罢了,过去的事儿,草民也不提了,今日太子爷若是想要在草民这里喝一杯喜酒,草民自然是有多少给多少。
只是,您瞧,如今吉时快要过了,还请您行个方便,允草民先将这礼数行完可好?”
王二少爷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胤礽敏锐的察觉后,对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更加的确定。
这会儿,胤礽只是不紧不慢的端起了一杯香茶,送到了唇边,抿了一口:
“若是,孤说不可呢?”
胤礽冷冷的看向了王二少爷:
“孤虽此前与王二少也不曾见过一面,却也是因他人之口,对王二少爷的些许琐事略有些了解,如今王二少爷故人失踪在即,你却喜气洋洋的娶亲……”
王二少爷听了胤礽这话,瞳孔只是一缩,随后立刻垂下了眼帘:
“草民竟不知太子爷口中的故人是何人,再着故人再重要,又岂能比得上草民今日迎娶心爱女子重要?”
“是吗?”
胤礽不急不缓的说了一句,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而王二少爷随着这长久的沉默,愈发觉得心中没底了起来。
“太子爷,草民正儿八经纳妾,万无与理不合之处!您今日贸然来此,若要讨杯喜酒,草民自然当扫榻欢迎,可如今吉时将过,草民,草民……”
王二少爷做足了为难之姿,再度重申自己的诉求,胤礽却不接话:
“这么说,王二少爷对于故人失踪之事是一概不知了?”
“自然!那什么故人,对于草民来说都已是过眼烟云,草民何须将其放在心上?还请太子爷不要拿着些许小事,扰了草民大喜的日子!”
王二少爷说到这里语气中依然有了些不满,但是他又装作自己失言,冲着胤礽磕了一个头,倒是让人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拿他如何是好。
胤礽对于王二少爷这副滚刀肉的模样却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这一次,能借着他放流民入闽增加劳动力之事,摆下这么一盘棋,将吴秋晚从众人眼皮子下带走的人,又岂是一个泛泛之辈?
胤礽听到这里也从主座上跳了下来,就像是来进行一场例行询问一样:
“既然如此,那孤便不打扰王二少爷了。”
胤礽如是说着,王二少爷那绷紧的神经,因为胤礽这话缓放松了一下,随后连忙摇了摇头:
“不打紧不打紧,太子爷对于那等微末小节之事也能放在心上,乃是我闽地百姓之福分!如若太子爷有什么需要我等小民配合之事,只管开口便是草民一定竭尽所能!”
漂亮话谁不会说,眼看胤礽今个要被自己糊弄了过去,王二少爷也不吝啬于说几句捧场的话。
王二少爷一边说着,一边跪着让开了一条路,以便胤礽可以更好的离开。
而胤礽听了王二少爷的话,也站住不走了。
随后,胤礽看了一眼那不停用身体与身后仆妇抗争的新嫁娘一眼,抬步走了上去:
“既然如此,孤还真有一个不情之情!”
王二少爷眼睁睁的看着胤礽朝新娘走去,顿时瞪圆了一双眼,立刻便从地上爬起来,两步冲过去,挡在新娘的前面:
“太子爷!您要做什么?这新嫁娘的盖头,可是只有其夫才能挑开的!您这样于礼不合!”
胤礽收回了自己的手,打量了一下王二少爷:
“王二少爷这动作挺快的呀,刚才还在那里跪的端端正正,这会儿……孤让你起来了吗?!”
胤礽厉声呵斥,王二少爷随机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那“扑通”一声脆响,让人都要怀疑他想要将膝盖跪碎了。
旋即,王二少爷背脊挺直,做出了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
“求太子爷恕草民失仪之罪!然事出从权,若是今个您挑了草民新妇的盖头,她怕是以后无颜见人,只有一头碰死的份儿了!
区区民妇之命,虽然不足挂齿,但草民恐伤了太子爷您之英名,故而为此还请太子爷见谅!”
王二少爷年纪小,但性子颇为的圆滑,这会儿句句都是站在胤礽的立场,替胤礽考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天下第一大忠臣!
“这样么?”
胤礽似乎很配合王二少爷演戏的模样,并没有在做什么强硬的举止。
王二少爷这会儿也只能警惕的看着胤礽,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别的话,生怕被胤礽找到一丁点的空子。
这会儿胤礽有些惋惜的叹息了一声,随后这才抬眼看向了屋外。
喜堂的布置虽然隆重,但却因为是纳妾的缘故,并不曾在正儿八经的主院办。
这会儿,一阵轻之又轻的穿堂风吹了过来,吹动了所有人的发丝。
“起风了,王二少爷。”
王二少爷有些不明所以,胤礽不动他也不敢动,但谁也没有想到,那原本只是轻之又轻的一丝清风,在几个呼吸间,突然变成了狂风大作。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