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被朝鲜王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张氏,这会儿坐在屋外,靠着栏杆,看着外面那棵硕果累累的石榴树发呆。
每逢此刻,贴身宫人便不敢上前,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主子这会儿一定在心里咒骂着明圣王后。
每到这个时候,主子的心情并不会那么好,不管是谁凑上去,都一定要结结实实的挨上一顿臭骂。
所以,这时候的宫人们都无一例外的老实。
而对于张氏来说,她最美好的黄金年华,便是被明圣王后耽搁了整整三年之久。
而今年,她已经二十有五。
她不再年轻,她的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未来该走向哪里。
即使,此时此刻的她颇守王上眷顾,可若是再等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呢?
那时候的她,青春不在,王上还会如今时今日这样的喜欢她吗?
一旦没有了王上的宠爱,已经不再年轻的自己是不是又要变回当初做宫女之时被人欺负折辱的时候了?
不,她绝不愿意自己会走上那样的一条路,她的人生要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石榴乃多子多福之意,王上特意让人将它种在了我的院子……只可惜如今我年岁见长,也不知今生可否有幸能为王上在添上一儿半女?”
张氏终于开了口,宫人这才敢上前,听了张氏这话,宫人小心翼翼的说道:
“主子如今恩宠深厚,有与王上有多年的情谊,小主子的缘分指不定就在明日了,您呀,就放宽心吧。”
宫人说着宽心的话,可是张氏听了这话却没有露出一星半点开心的意思,反而痴痴的看着那石榴,光洁的表面,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面庞:
“我倒是想宽心,可是你道我今日晨起之时,在水中看到了什么?我的眼角已经开始起了一条细纹,以后会不会越来越多?迟早有一日,迟早有一日,王上的恩宠将不再属于我!”
张氏说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哽咽起来,她用帕子捂着脸,低低的抽咽,宫人连忙取来了温水:
“主子,快擦擦脸吧,若是王上一会儿来看您,发现您哭,怕是要心疼的。”
“王上哪里会心疼我,这些年在宫外我便如那无根的浮萍……本以为入了宫便能与王上长相厮守,却没想到,如今乍然进宫,王上却不能日日与我相伴,姐姐妹妹之处不知几何,我的命真的好苦啊。”
宫人突然听到张氏的话不由一愣,想不明白为什么主子突然之间一改原先的态度,但下一刻,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便打断了宫人的思绪。
“玉贞这话可就是冤枉寡人了!快来,抬进来!这可是大清此方才赐下的珍品桃花树,即便是秋日,也可以花开满树,花开不败,寡人刚一到手便让人抬来给玉贞一观,不知玉贞可喜欢?”
朝鲜王对上张氏的时候倒是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疏离寡淡,反而多了几分情意绵绵。
而张氏这会儿也用帕子试了试眼角,抬起袖子遮住半张脸对着朝鲜王。
如果细心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她的袖子刚好挡住了她所说的眼角的那一道细纹,随后便听张氏说道:
“王上怎的近来的这般突然?妾,妾仪容不整,有碍观瞻,还请,还请王上后退。”
张氏虽然如是说,这可是却用另半张没有瑕疵的脸对上朝鲜王,那双明眸含着绵绵的情意,勾魂似的看了朝鲜王一眼。
而这一眼毕,张氏便风驰电掣似的躲回了袖子后面,朝鲜王一时心神一荡,便要追过去,但很快又在原地停下步子,垂下手,他莞尔一笑:
“好,是寡人莽撞了,寡人前朝还有公务要忙,等夜里再找你来陪寡人可好?”
张氏想着夜间灯黑,一二瑕疵更容易被脂粉遮住,这才羞羞答答的点了点头。
而朝鲜王被张氏这一番操作勾的心痒痒的,若非是惦记着方才那张氏那又羞又嗔的娇俏,只怕这会儿便要直接上前。
但他到底也知道君无戏言,二礼物晚些拆开更有味道,于是他忙后退几步,大步转身离开。
否则,他生怕自己再过一会儿就不用愿意离开。
而等朝鲜王离开后,张氏才松了一口气,脸色阴沉。
“说!王上进来的时候为何无人禀报?!”
倘若方才不是她眼睛尖,怕是要在王上面前将那怨怼之言尽数宣之于口,到那时,只怕便是王上厌恶他之时!
张氏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哗啦的跪了一大片,张氏冷冷的扫过了所有人。
没有人承认。
对于宫人来说,她现在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嫔罢了。
张氏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将眼神放在了方才被宫人搬入院中的那棵桃花树上。
此时那株桃花树艳丽多姿,于阳光之下娇艳欲滴。
可正是这样灼灼其华的桃花,此刻如同一位耀眼的美人一样,让张氏又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是曾经美好的桃李年华。
这会儿,她看着那妖冶桃花,觉得这桃树带给她的,只有莫大的羞辱。
秋日桃花,与明日黄花何异?
张氏就这样定定的盯着这株桃树,不知过了多久,张氏这才张开嫣红的唇瓣,微垂下眼眸轻声说道:
“这株桃树在这里恐会挡了陛下赐给我的石榴树的光,便让人将它挪到西边去吧。”
“这……”
宫人听到这里顿时犹豫起来,西边,那可是被重重屋檐遮挡的阴暗处。
桃树向来喜阳,主子让人将桃树搬到西边的阴暗处,岂不是……
宫人正要将自己的顾忌说出来,便见张氏那艳丽的桃花眼如刀子一样的刮了过来:
“废什么话,我是主子,你是主子,我如何说你如何做就是了!”
张氏这话一出,宫人也不敢多言,只得连忙叫了两个健壮的太监,将桃树搬到了阴暗处。
而随后,张氏看着那阴暗处的桃花已经没有了在阳光下的艳丽多姿,心里那根刺才觉得平复了一些。
张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直接转过身,一扭腰身朝院子里走了过去。
而张氏进去没过多久,正殿的金淑仪也走了出来。
原是王后进言将张氏请了回来,但也生怕张氏坐大,这才又将朝廷重臣之女金氏也一并迎了近来,甚至为了让两人打擂台,直接将其与张氏安置在同一座宫殿内。
金氏身份尊贵,一入宫,便被封为淑仪,王后将金氏与张氏安置在同一宫殿未尝没有想要让金氏好好打压一番张氏的想法,然而出乎王后意料的是:金氏一入宫便不受王上的宠幸。
“方才,皇上竟然亲自来给她送赏。”
金淑仪喃喃自语着,看的贴身宫人心疼不已,像她们家淑仪娘娘在家中是何等的娇生惯养,这一入宫虽空有位分,可却没有一星星半点的恩宠,一个小小的御嫔在娘娘面前也是嚣张跋扈,实在是让人心中气恼非常。
“……娘娘莫气,这些日子家中又让人送来了些美肤的方子,您且用一用,到时候家里也会想办法活动一二,一定能为您分些恩宠,届时,也不会有张氏嚣张的地方。”
原来金氏虽然生得美艳动人,可是肤色却颇显暗沉,平日里用胭脂水粉遮掩面上瑕疵一二倒也无妨,可到了侍寝的时候总不能浑身上下都是上脂粉吧?
是以金淑仪打从头一次侍寝时被朝鲜王看到那头脸颜色不相同的身体后,便扫了兴致,不再宠幸。
“罢了,当初父兄让我入宫倒,也没有让我承得恩宠之意,而今我只要在这深深宫墙之中,了此残生,以保佑父兄平安即可。”
“可娘娘您也不想一想,在这深深宫墙之中的几十载,又怎会是弹指一挥间?若有一儿半女承欢于您膝下,岂不是美哉?”
“我素有腹病,还是不做他想。罢了,不说这些话了,今日随我在这园中好好转一转吧,方才我倒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你我今日且去寻香罢!”
金淑仪虽然对于朝鲜王独宠张氏心中有些幽怨,但她是一个很懂得调节自己情绪的人,这会儿很快便让自己的心情愉悦起来,带着宫人在殿中配备的小院中转悠。
没过多久,她便看到了那株静静立于西边阴暗之处的桃花。
说来也是巧,这桃花正在西边,自金淑仪的卧房推窗便可看的。
“多好的桃花,只不过怎么放在了这么一个地方?”
金淑仪的话刚一出口,便有宫人解释了一番张氏的操作,金淑仪这才知道原来这株桃花乃是赏赐之物。
这会儿金淑仪看着这株散发着让人沉醉的幽香的桃花树,心中不由生起了一丝心疼:
“秋日开花的桃花树本就难得,她竟也不心疼?”
金淑仪的话自然没有宫人敢接。
而之后,金淑仪恋恋不舍的回去,但却在卧房时开了半扇窗,静静的看了小半日那株桃树。
她怎么看都觉得这株桃树不管是树形,还是桃花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尤其是那股暗然送来的桃香,更是让她魂牵梦萦。
等到翌日,狂风大作,金淑仪第一时间打开了窗户,便看到自己窗边不远处的这株桃花被狂风吹的花瓣乱飞,更是让金淑仪心疼不已:
“告知张氏,将这株桃树挪到廊下,再剪几支桃花回来,我要赏花。”
张氏虽然跋扈,但是对于这株桃树本就不喜,听到金淑仪的请求后只是冷嘲热讽一番后便直接同意了。
而另一边,金淑仪在桃花树安顿妥当后还专门去瞧了一遍,这才满意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不多时,宫人便拿着剪下的桃花插了瓶,放在了小几之上,而金淑仪便让人沏了一壶好茶,就着这桃花,品茶闻香。
而,不知不觉间,一瓣桃花落在了茶水里。
金氏看了一眼,却觉得更添雅趣,索性就着茶水一道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