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禁卫一左一右挟住他,扒下衣裳面朝下按在长凳上,想要挣扎起身,连手脚也皆被绳索缚住。
“陛下!陛下何以对臣如此……唔!”
声音戛然而止。
殿外很快传来了刑杖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以及堵在喉咙中的惨叫。
那惨叫声在沉寂的大殿内被无限放大,众人面面相觑。
闻人蔺便在此时逆光而来,明明是闲庭信步的姿态,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心尖上,颇具凌寒压迫。
“梁州通判监管不力,意欲挑拨皇上与梁州关系,置朝堂于险境,其心可诛。臣奉皇上之命,杖责六十以儆效尤。”
他说这话时仍是带笑的,若没有殿外杀猪般的惨叫,当是赏心悦目的一幅画。
“尔等何意!杀鸡儆猴,这就是朝廷的待客之道?”
何虎一拳砸在案几上,发出震天声响。
到底是鲁莽武将,猜不透天子心思。
龙椅上的男人年轻时,也是从十一位皇子中杀出来的铁血帝王,如今再如何求仙问道,也不会纵容皇权被践踏。招安,自然要招,但绝不能是朝廷跪着招安。
赵嫣心知肚明,梁州通判这棵墙头草吃里扒外,是最好的弃子。
这六十杖落在他身上,亦是落在在场每位臣子的心上:恩是天子施来的,不是抢来的。再有站错队伍者,梁州通判便是下场。
但这些帝王之术,大字不识的何虎自然不懂。
他只知道一旦深陷敌营遇险时,应当下意识寻找人质挡刀,使之投鼠忌器。
所以,他凶狠的目光落在了看起来最有份量、也最好挟持的大玄太子身上。
何虎刚想起身,便觉肩上一道重力压来。
“宴会还未结束,何将军不妨坐下谈。”
闻人蔺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后,何虎自诩夜不卸甲、机敏警觉,竟然丝毫未曾察觉。
何虎满脸赤红,颈侧青筋暴起。
闻人蔺单手按在他的肩头,修长如玉的骨节泛出霜白,掌背上亦是筋络凸显。
于旁人看来肃王只是亲近和煦地同何虎打了个招呼,赵嫣离得近,却是看得明明白白:闻人蔺只用单手就按住了杀意弥漫的何虎,这是何等可怖的力道!
何虎心不甘情不愿卸了力,闻人蔺这才松手,一边从袖中摸出素白帕子拭了拭手,一边朝自己的位置上行去。
他的食案在赵嫣右手边,离天子最近之处。
赵嫣将视线定格在面前的酒盏上,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极浅的木质熏香。
殿外的哀嚎声由盛转衰,很快连间或的shen • yin也听不见了。
鸿胪寺少卿面如菜色,赵元煜也明显坐立难安起来,不住饮茶压惊。
六十杀威棒听起来不多,可这些年来他们已见证多少谏臣犯官死于杖下?
二十杖皮开肉绽,四十杖骨断筋残,六十杖么……能不能剩口气还未知。
棍棒的噗嗤声中,皇帝的声音格外平和:“梁州牧辖领蜀川诸地,算起来还是太宗的九世孙,朕的堂兄。此番一路清剿匪寇立下大功,朕便封他为蜀王,赐金万两,美婢舞姬数十,准其世代镇守西南千里地,自此退兵回梁州安享晚年,可好?”
这招先威后恩用得恰到好处,赵嫣却只觉凄凉可笑。
然而剥离皇权的华袍,内里何尝不是摇摇欲坠、满目疮痍?
忠良之辈埋骨他乡,窃国之贼却封王封侯,真是荒唐至极。她如今,倒是有点明白赵衍坐在太子之位的卑弱与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