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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赴宴(1 / 4)

三月初三,上巳节。

辰时,鸟雀的脆鸣先于晨光醒来。

东宫寝殿门窗紧闭,水汽氤氲蒸腾,在梁上凝成细密晶莹的水珠。

屏风后映出一道曲线玲珑的影子,赵嫣一手从颈后拢起半干的长发,露出细白的颈项,一手按住胸前质地柔软韧性的素白绸布,一圈一圈转着身子慢慢缠绕勒紧。

缠了小半年的绸缎,这胸都快不是她自己的了。然而天气回暖,春衫日渐单薄,赵嫣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再紧些。”

赵嫣皱眉道,随即被勒得一窒,好半晌才徐徐找到呼吸的间隙。

“祝酒后便无需太子出场,若流程走得快,则殿下只需忍耐半日。”

流萤伺候主子披上素白的中衣,遮盖住那层层紧绷束缚的白绸,低眉道,“春夏最难熬,殿下受苦了。”

她是皇后亲手教出来的宫婢,行事自然也和皇后一般只问结果,不在乎手段,难得说两句体己话。

“流萤,你真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赵嫣尚有心思逗弄她,穿上绯红的罗袍,将拢起的长发放下来道,“当初回宫前我便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熬也得受着。”

穿戴齐整出门,便见柳姬戴着帷帽立于廊中。

她抬手撩起垂纱一角来,朝赵嫣道:“我要出宫,殿下将我也带出去吧。”

柳姬虽有东宫令牌,但顾及朝中各派盯得紧,又有肃王那样手眼通天的人在,是以行动并不方便。若能藏在太子的车中一并出宫,便可省去这些麻烦。

赵嫣其实挺喜欢柳姬的性子。

她想什么、做什么都会直言说出来,且极有主见。譬如她这会儿说的就不是询问“能否将我也带出宫”,而是拿定主意的“将我也带出去”。

赵嫣也没打探她出宫去做什么,“用人不疑”是太后祖母教她的处事之道。

簪花宴设在皇城以北的蓬莱苑,从东宫侧门出发,拐个弯沿着宫墙外的夹道行两刻钟,便可抵达蓬莱门。

“你在何处下车?”赵嫣问柳姬

柳姬撩开车帷看了眼,道:“就在此处即可。”

说罢,戴好帷帽下了车。

赵嫣以指拨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柳姬自永昌坊门而入,在街边铺子随意转了转,便没入了往来不绝的人群中。

赵嫣目送她远去,方吩咐孤星继续驭车前行。

柳姬穿梭数条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大半个时辰,直至确定身后并无可疑之辈跟随,这才进了大宁街的一家胭脂铺子,从后门出,绕到了明德馆的后院围墙处。

她豪迈地提起裙边往腰间一别,也不管露出的里袴和小腿,熟稔地踩着那棵歪脖子枣树,翻身爬上围墙。

卖豆花的小贩挑着货架路过,目瞪口呆地望着大剌剌坐在墙头的女子。

柳姬揉脚踝的动作一僵,将碍事的裙摆放下来盖住,头发一甩凶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幽会情郎?”

说罢白眼一翻,跳进了明德馆后院中。

墙上鸟雀惊飞,小贩道了声“世风日下”,摇头走了。

柳姬抱臂躲在院角的假山后,皱眉等那群吟诗闲逛的酸腐儒生走了后,这才转出来,径直朝镜鉴楼行去。

一路上东躲xī • zàng,倒还真像个见不得人的苟且之辈。

上巳节明德馆内休假,儒生们要么归家探亲,要么结伴出门踏青,风雅点的还会寻个山清水秀之地曲觞流水,吟诗作对。故而此时阁楼空空,并无人值守。

柳姬踩着盘旋老旧的木楼梯而上,上了五层顶楼。

顶层是一间三面开窗的阁楼,因荒废已久,未有人及时洒扫,阁中已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使得案几与木地板黯淡无光,几乎辨不出原有的颜色。

陈年腐朽的气息自四面八方包裹而来,柳姬抬手拂去头顶一个硕大的蛛网,几度握拳,方有勇气重新踏入这片萧索的晦暗中。

莲花烛台倾倒在地,纸糊的灯罩破损得只剩下竹制骨架,仿佛一架白骨残骸横亘于地。

柳姬将烛台扶起,指腹用力拂去案几边角处的灰尘,只见笔锋端正的“拂灯”一字隐现眼前。

去年此时的记忆如洪流涌现,儒生们围着病弱温柔的太子殿下谈经论道的盛况历历在目。

他们浑然不知疲倦,累了就横七竖八相枕而眠,有时睡梦中突然涌出一条极妙的点子,便蓬头垢面爬起来奋笔疾书,直至晨光熹微,方怀着莫大的满足倒下。

那时阁楼的灯盏彻夜明亮,一如他们胸腔中的火种热烈燃烧。

他们都以为长夜将尽,黎明就在眼前……

柳姬细眉一拧,拔下发间簪子,将案几角落上的“拂灯”一字一点点划破,切割,直至完全看不出原貌。

她敛袖蹲下,撬开一块空木板,将封存了近一年的物件取出。

那是一卷卷轴,巴掌大。挑去绳结展开一角,入眼先是一朵歪歪扭扭的花状图案,继而是几个笔触各异的落款。

大玄太子赵衍,沈惊鸣,程寄行,王裕,还有柳……

柳姬没有继续看下去,将这沉甸甸的卷轴往怀中一塞,转身下了楼。

……

蓬莱苑是皇家花苑,占地颇广。

其由东自西开辟了大小十来处园子,栽种着成片的桃梨杏樱等各色花植,兼有山池林立,殿宇错落,楼阁掩映于一片云蒸霞蔚之中,好似人间仙境。

东宫车驾停在正门下,赵嫣踩着脚凳下车,忽的驻足揉了揉右眼,那颗细小泪痣被揉成了艳丽的红。

“殿下眼睛还是不舒服么?”流萤关切。

“眼皮直跳。”赵嫣皱眉。

流萤去车上捧了个小袖炉出来,替她熨在眼尾穴位道:“恐是殿下这几日用眼过度,不曾休息好。”

“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赵嫣想了想,吩咐一旁随行的流萤,“待会儿宴上所有奉上来的酒水吃食,你都要私下验过再呈上。还有兽炉中所用的熏香,也要换成咱们自己的东西。”

“是。”

流萤回道,“已提前交代过李浮了,入席后,奴婢会再提醒他一遍。”

蓬莱苑的防备不如宫中严密,宴上鱼龙混杂,多点戒心总没错。

主仆正说着,忽闻徐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赵嫣手中还握着温烫的袖炉,余光瞥去,只见斜生出宫墙的梨花下,闻人蔺单手捏着缰绳驭马而来。

大玄以玄红一色为尊,他今日亦穿的一身红底的常服,颜色比官袍款式更深,是鲜血染就般的暗红色,既勾勒出他肩阔腿长的矫健身形,也衬得他的面容比平日更加霜白清俊。

是了,父皇让他在宴上挑选合眼缘的贵女,自然要穿得打眼些。

赵嫣侧身避开视线。她昨日收到了华阳来的回信,是时兰以“长风公主”的名义写来的,说是感谢宫中来使挂念,太后娘娘在华阳行宫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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