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咱……”
张沧回头,却在见到主子的脸时骤然色变。
那张脸煞白如霜,唯有唇瓣泛出不正常的绯红。
闻人蔺抬起眼来,漆色的眸隐隐透着诡谲的暗红色,妖冶至极。
张沧知道,这是寒骨毒发作的征兆。
“王爷,你的毒!”
张沧回过神来,拼命在身上各处摸索着,然而什么也没摸出来。
他们都以为这毒要到七号才发作,是以这个月的药丸还搁在王府的暗格中……
怎么会提前?为何偏偏是今天!
“暂时死不了,慌什么。”
晦暗中,闻人蔺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
这毒彻底发作时有多凶猛可怖,连张沧这样的铁血硬汉也不忍心再看一遍,他能不急吗!
“王爷还能走动吗?咱们马上回府吃药,来得及的!”
他向前半蹲,拍了拍自己健硕的肩臂,“来,王爷搭着卑职的肩走。”
闻人蔺笑了:“本王这副尊容若让人瞧见,以后还能太平?”
“那要如何……”
“你回府取药来。”
闻人蔺道,“半个时辰而已,本王受得住。”
张沧一拍脑门,说道:“卑职这就去!”
言罢旋风般跑了,连门也忘了关。
闻人蔺起身去了窗边,坐在那三尺暖阳下。
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虚握五指,又缓缓松开,仔细感受着骨骼肺腑中传来的阵阵阴寒刺痛。哪怕阳光也如冰刀般彻骨,他亦面不改色。
反正,早习惯了。
拾翠殿。
赵嫣面色潮红,喘息着提着半截花瓶。
花瓶的另一端,碎在了那已然昏厥的宫婢脑袋上。
解决了宫婢,赵嫣将视线投向软榻上不断扭动吟哦的刘美人身上。
而她身上所受之痛苦,一点也不比刘美人少。
这药异常凶猛,先前她一个人呆着时只是觉得头晕,刘美人一来,她心里便烧起了无名的邪火,几乎要吞没理智。只是下药之人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对同样是女子的刘美人并无兴趣,是以能勉强残存一丝清醒,趁宫婢放松戒备偷袭了她。
不能傻傻呆在这儿。
即便没有构成事实,她身为太子与衣衫凌乱的后妃共处一室,亦是弥天大罪。
抖出真实身份倒是能自证清白,可她怎么敢?欺君罔上、牝鸡司晨的罪,可比“通-奸”之罪大了不知多少倍!
破损的花瓶哐当坠落在地,赵嫣胡乱扯了被褥给刘美人盖上,护住她最后一点尊严,这才拼着最后一丝清明,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出门。
赵嫣脚步虚浮无比,视线扭曲模糊,只能凭借本能摸索前行。
“人呢?怎么不见了!快去找来,可别坏了事!”
远处传来了太监尖细的嗓音。
赵嫣心一慌,下意识朝相反的方向踉跄而去。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远,也不知这条曲折不见尽头的长廊要通往何方。她只想离人群越远越好,不要让人看到“太子”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
人语声渐渐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那陌生急促的喘息。
燥火从体内一路烧上脸颊,化作热汗淌下。赵嫣宛若涸泽之鱼般,痛苦得快要死去。
在坚持不住之时,她终于看到了一处隐藏在苍林后的,僻静的殿宇。
赵嫣躲了进去。
因力气耗尽,她几乎是整个儿扑入殿中。
然后猝不及防地,摔在一片熟悉无比的、殷红的衣料下。
赵嫣没想到殿中有人,一时懵了。
她没有力气起身,只能用力地咬紧下唇,昏昏然顺着那片衣料抬眼望去——
涣散的视线中,那张凑近的冷白容颜显得缥缈而模糊。
她拼命睁大双眼,直至那五官慢慢拼凑成她最熟悉的模样。
闻人蔺看着鬓发汗湿、面色酡红的“小太子”,眼底有诧然划过。他正受着毒发之苦,心情自然不佳,听到脚步声靠近便萌生杀意,谁知撞上来的却是……
“殿下?”
他抬起冰冷的指节,将赵嫣脸侧散落的束发拨至一旁,似是想看清她的脸。
赵嫣脑中嗡的一声,一瞬间竟不敢看他此刻的神情。
她绝望且屈辱地闭上了眼。
事实证明,还有更绝望的。
闻人蔺抬手时,身上特有的清冷气息便浮动在她的鼻端——是与刘美人截然不同的、异性的气息。
赵嫣甚至怀疑他身上也下了某种烈性蛊药,因为她坚守的最后一丝清明,也在撞上这个男人的那一瞬彻底断裂。
压抑的陌生渴望如决堤之水,千百倍地反噬了回来。
她不受控制地抬手,指尖颤巍巍穿过殿门外投射的那缕阳光,轻轻攥住了那片殷红的衣袖。
乞怜般微小的力道。
闻人蔺怔愣。
他看着小太子涣散的眼眸,仿佛明白了什么,眼底的瑰丽浅笑徐徐递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