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而胆怯。
听闻沉寂了近一年的太子殿下出宫休养,他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冒险从沧州回到了京城,可半个月来一直犹豫踟蹰,未有勇气踏出驿馆。
今日远远见到明德馆高楼灯亮,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失魂落魄地站在了此处。
“你蓄胡子了啊,还弄得这么狼狈。”
身后传来一个微哑的声音,似是嫌弃,“简直苍老了十岁。”
书生仓皇回头,只见一名戴着帷幔的高挑女子瘸着腿从后门出来,抬手一撩,露出一张熟悉而张扬的脸来。
“白微……”
书生后退一步,似乎耻于以“逃兵”的姿态面对故友。
当年意气风发的同窗们有的隐姓埋名,有的成仁取义,只有他害怕了,在祸事未降临在自己头上之前选择了卷铺盖逃跑。
“你这人啊,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怕事。当初事起时我就劝太子殿下,你心性不稳,不该用你,可殿下说‘他心里有光,哪怕微弱,只要镜鉴楼的明灯一亮,他仍会如扑火夜蛾般无畏而来’……”
柳白微跛足向前,抬手重重地捶了书生胸口一下,低声愤愤道,“你小子怎么才来,王裕。”
王裕一声不吭,直被捶得踉跄抵在砖墙上,怔怔流下两行泪来。
……
孤星守在楼下厅中,见到闻人蔺和自家殿下一前一后下楼,眼中划过一丝意外。
殿下手中的提灯不见了,跟在气定神闲的肃王身后,脸颊上浮现出可疑的浅绯色,迈步下楼的步伐略有一些许不自然。
“柳姬呢?”赵嫣清了清嗓子,问道。
孤星道:“柳姑娘说去见个故人,往后门去了。”
赵嫣瞥目,只见闻人蔺负手站在前方,指腹轻轻摩挲,似是在回味什么触感。
他越是风轻云淡,便越是捉摸不透。
赵嫣只得识时务道:“将孤的马车留与他,孤自个儿乘肃王的马车回玉泉宫。”
孤星看了眼天色,再等候下去恐会错过太子殿下出城的时辰,便抱拳道:“卑职领命。”
夜间山路走得缓慢而颠簸,赵嫣尾椎骨还有些发麻,不由微微侧了侧身子,试图离闻人蔺远些。
风撩动车帘,从半山腰往下看去,皇城灯火如星散落,温柔地回应着赵嫣的凝视。
玉泉宫。
流萤按照赵嫣的吩咐,亲自端来沐泽的棉巾与净水,又松开层层浅黄的垂幔,直将寝房遮掩得密不透风,这才谨慎福礼离去,候于廊下。
重重垂幔内,赵嫣的外袍与腰带胡乱散落在脚榻上。
她跪坐于床沿,束发也被弄散了,纯白的亵服松松褪至肘弯处,露出莹白单薄的肩背与层层束胸……
闻人蔺审视着她腹部红紫的撞伤处,以指轻触检查。
他指腹温凉,赵嫣不免缩了缩。
闻人蔺抬眼,什么也没说,走到一旁矮柜中取出上次没用完的跌打损伤膏,单手拧开盖挑了一指,涂抹在赵嫣的淤伤处。
一阵舒坦的微凉后,药膏暖化渗入,渐渐激起的感觉。
赵嫣没忍住吸气,平坦柔软的小腹一起一伏。闻人蔺抬手在她后背一搭,眼也不抬道:“别动。”
夏日发热着实不太舒服,还有些痒,偏生闻人蔺抹药抹得极慢,又推又揉,简直煎熬得很。
“差不多可以了……”
赵嫣小声反抗,没忍住抬手去挠。
闻人蔺一把抓住了她,慢悠悠道:“药没干,别碰。”
说罢他略一沉思,从堆叠的衣料中抽出那根嵌玉的蹀躞带,在赵嫣被扣住的双腕处一缠一绕。
赵嫣都没看见他是如何动作的,双腕就被缚在身后不能动了。
她挣了挣,松紧力道拿捏得刚好,挣不开却又不至于勒得疼。
赵嫣茫然,委屈道:“肃王何至于此?”
闻人蔺继续揉擦药膏,不急不缓道:“谁让殿下手脚都不老实,总爱碰不该碰的东西,本王只好出此下策。”
赵嫣愕然:她不过是不甘于浑噩懵懂,想要追察真相到底……怎么就成他嘴中这样了?
她不可置信:“肃王是在假公济私,罗织罪名吗。”
“是。”
闻人蔺稍挑眼尾,“又如何?”
还能如何?赵嫣挣不开手,只得泄气地红了脸。
正咬唇受着那不轻不重的按揉,忽闻殿外传来人语声。
“殿下已经歇息了……”
“我有要事要说,两句话。”
柳姬旁若无人惯了,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寝房的垂幔外。
赵嫣蓦然一紧,忙扭身往里躲了躲,试图将挂在臂弯的衣裳蹭上去。
闻人蔺一手还托着药盒,不悦地,慢慢拧起长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