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琰极擅玩弄人心,需趁热打铁将他的罪名钉死,截断他所有斡旋脱罪的后路。
闻人蔺漆眸中漾着兴奋的浅笑,吩咐蔡田:“传信张沧,护送于随和那雍王府的婢子来宫,将计划提前。”
闻言,蔡田略微愕然。
魏琰一倒,必将牵涉出深埋暗处的一张巨网。如今孙医仙还未研制出寒骨毒的解药,此时将计划提前无异于一步险棋……
可他也很清楚,王爷自地狱深渊中归来,最不放在心上的就是他自个儿的性命。
蔡田很快整理好情绪,低沉道:“卑职领命。”
“等等。证人交给颍川郡王孙,让姓柳的替太子出面。”
魏琰终归是太子的舅舅,想要皇帝不迁怒到小殿下身上,唯有东宫出面大义灭亲,表明立场。
然小殿下重情义,亲自定魏琰的罪对她来说太过沉重,故而交给柳白微出风头最合适。他既是太子交好之人,代表东宫的立场……啧,也就这点用处。
思及此,闻人蔺慢悠悠摘下食指上的嵌玉指环,轻轻置于案几上,而后套上玄铁护指,抬掌接过两名侍从捧上的一张大弓。
他的目光望向夹道对面的高楼,一片幽沉。
夹道旁的高楼隐蔽处,一名禁军打扮的男子蛰伏于黑暗中,将两枚鸡蛋大小的铜丸绑于重箭之上,再以火折点燃缠有油布的矢尖。
天黑-道远,他无法辨出闯入夹道的是何人,能让他取消刺杀的,唯有主子的命令。
瞄准,松弦,硝油火箭带着凌厉的风声,在夜空中灼出一道光痕。
赵嫣与禁军从北门而出,瞳仁中映着火箭的流光。
原来这才是魏琰的后招!
可魏琰还站在原地,在问出所有的真相前他绝不能死!
几乎同时,另一道破空的风声从反向而来,精准地击中空中火箭。只听见“叮”地一声脆响,箭镞相撞,铜丸引爆,于空中炸开刺目的火光。
霎时一声震天声响,热浪裹挟凛风席卷而来,赵嫣抬袖眯眼,借着炸开的火光准确捕捉到对面楼阁中那道如射日之姿般,手挽七石硬弓的矫健身形。
炸裂的铁屑如花火般纷纷坠落,仿若一场星雨。
仅是一瞬,火光堙灭,永麟殿中被这响声震动,众臣吓得面面相觑。
皇帝放下杯盏,问道:“怎么回事?”
禁军禀告道:“宁阳侯夺了云骑的马闯出北门,那声响正是那边传出,好像是……是带着硝石的飞矛。”
殿中一片惊哗。
夹道中,魏琰已被禁军团团包围。
“宁阳侯,你到底要做什么?”禁军统领高见连宴会也顾不上,驭马而来。
魏琰见轿辇中无人,容色已平静下来。
行刺失败,那名忠心耿耿的禁军校尉会立即自裁,绝不活着被俘。
只要阿月不在,他就没有软肋,再无任何东西能牵制住他。
魏琰转过身,依旧是那副温润君子之态,缓声道:“内子病重入宫,本侯实在担心她出事,故而着急莽撞了些,惊扰了禁卫和圣驾。”
高见一口气憋在胸中,道:“侯爷抢马闯宫门,就为了见侯夫人?那方才的空中的巨响是怎么回事?”
“这,本侯也不知。”
“总不能是谁家烟火吧?”
高见复杂道,“侯爷对我说无用,还请去圣上面前请罪。”
“应该的。”
魏琰一副配合的模样,目光却是穿透人群,望向赵嫣。
赵嫣不由浑身一寒。舅舅知道,即便他在她面前坐实了行刺之事,可没有人证物证,也不过是不痛不痒了之。
她无法给他定罪。
所以,魏琰敢如此坦然。
赵嫣凝神,转身朝宫楼之上行去。
她步伐快而急,上了宫楼,正好见蔡田等人将一具禁卫的尸首抬至闻人蔺面前。
见到怔愣的赵嫣,闻人蔺面色微凝,走过来捂住赵嫣的眼睛,示意蔡田将脏物处理干净。
他的手掌修长宽大,带着玉石般的微凉。
赵嫣听到耳畔传来衣料皮肉曳地的沉闷声,略一皱眉,而后抬起纤白的指尖轻轻覆在闻人蔺手背上,往下拉了拉。
“我没有那么脆弱。”她轻轻喘着气道。
闻人蔺未曾松手,反而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略显僵硬的背脊,熨帖她藏匿于内心深处的、与血亲对峙为仇的沉重痛意。
直至城楼上清理干净了,闻人蔺才“嗯”了声道:“小殿下长大了。”
赵嫣眼睫颤了颤,抬手揪住闻人蔺的衣襟道,“我知道凶手就是他,他已在我面前无从遁形……可是,我无法给他定下死罪。”
“已经做得很好了。”
闻人蔺极慢揉了揉她的脑袋,低醇的嗓音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本王。”
赵嫣从他怀中猛然抬眼,眼下泪痣泛红,喃喃道:“你有法子?”
闻人蔺轻笑一声,漆眸中蕴着绮丽的笑意。
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1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几个人的性命,而是要让其身败名裂,受万民唾骂。
宁阳侯受审,夜宴戛然而止。
打破深夜宁静的,是远处如雷般咚咚急促的击鼓声。
皇帝按了按额角,问:“又怎么了?”
过了许久,大太监才连滚带爬地跪入殿中,膝行向前禀告道:“陛下!阙门下有人击登闻鼓鸣冤!”
阙门下,登闻鼓,那是给有天大冤屈的人上达天听之用。
皇帝求仙问道,不理政事,这鼓多少年没有响过了!还是在深夜!
必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啊!
皇帝稳声问:“击鼓者何人?”
“是……是个瘸腿的老和尚,自称乃闻人苍身边的副将,名叫于随。”
太监颤巍巍伏地道,“说、说是为当年闻人苍惨死之真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