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蔺取了簪子来,将她垂在浴桶边缘外的长发捞起,拢成一束,在她头顶束了个不太雅正的男髻。
他端详了片刻,不甚满意地调整一番角度,“冬夜濯发易寒气入体,殿下先将就着,别睡着了。”
赵嫣趴在浴桶边缘,垂眸点了点头。
闻人蔺看着她不安抖动的眼睫,俯身撑着浴桶边缘道:“殿下手小,自己洗得干净吗,可要本王帮忙?”
赵嫣一怔,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指节上,随即恼然道:“不用。”
闻人蔺目光往下,体贴问:“真不用?”
“不用!”
赵嫣于水中并拢双膝跪坐,不留神哗啦带起一串水花,闻人蔺略微侧首,但还是有几滴溅在他的下颌和衣襟上。
他打开眼睫,沾着湿意的脸庞有种天人堕凡的俊美。
赵嫣下意识想给他擦擦,却忘了自己的手更湿,眼看着越抹越湿,只得眼眸一弯道:“你也……去洗洗吧。”
闻人蔺握住了她湿滑的腕子,将其塞回热水中泡着,又捏了捏,方起身去了屏风后的面盆架。
他将帕子浸入铜盆中,解下长袍随意搭在木架上,屏风后立即映出一道线条硬朗分明的高大影子,从宽阔的肩背收束至矫健的腰肢,再往下是两条紧实的长腿……那样笔直修长,哪怕赵嫣已经看过数次,也已经会惊艳于这具身躯的完美。
难得风平浪静,赵嫣也只敢借着屏风的遮掩暗自赞叹。
正浑浑噩噩出神,就听闻人蔺声音低沉传来:“方才在榻上,殿下还未看够?”
赵嫣骤然回神,忙收回视线转身背靠浴桶坐立,愤愤然想:这个人是有千里目吗,隔着屏风也能知道她的眼睛往哪儿放?
她随意泼了两捧水洗脸,随即皱眉捂着肚子,也不知和谁抱怨:“我饿了。”
语气直白得可爱。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闻人蔺不紧不慢擦拭毕,将沐巾掷入盆中,取下木架上的衣物重新披上。
他从桶中舀了两瓢热水为她添上,伸手试了试水温,这才擦净手指行至外间,端了两盘干果和糕点过来。
皇太子有严格的礼仪标准,譬如除非特殊节日,否则天黑后不能开火生灶,禁宵食夜饮。以前天热的时候尚能忍受,如今大雪纷飞,再吃凉的就觉得为难了。
赵嫣看了眼,小声道:“冷食吃了胃疼,可有热的?”
闻人蔺睨向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顺手拉了张椅子过来。他交叠双腿坐下,慢条斯理地用银箸插了一块芋头糕和水晶饼,置于炭盆上烘烤着。
火光打在他冷白的脸上,侧颜镀上一层暖意,赵嫣心中也泛起一股热流,酸酸胀胀填满胸腔。
世人皆怕他,就连赵嫣自己也曾视他为洪水猛兽,然跌跌撞撞纠缠至今,大部分时候对她有求必应的,也是此人。
此刻他们不是肃王与太子,只是一对围着炭盆烘烤糕点的普通人。若这份平和能永远持续下去,那必定是一件极好的事。
赵嫣不会勉强他退让,她会证明给他看,他们之间还有敞亮的生路可走。
唇上一暖,是闻人蔺将烘烤得酥香无比的芋头糕递了过来,散漫道:“尝尝。”
赵嫣接过银箸,咬了口,点头道:“好吃。你要吃点吗?”
闻人蔺没有咬她分享而来的糕点,而是倾身侧首,以唇衔去她嘴角的碎渣,“嗯”了声道:“香的。”
赵嫣想起来了,闻人蔺好像说过他没有吃宵食的习惯,几乎天黑之后,就很少见他进食了,定力强得可怕。
她抿了抿唇,掩饰般咬着热乎的糕点道:“也不知你的身体是什么构造,吃得精细还能长这么高,体力也……”
觉出话题不太对,赵嫣及时住了嘴,专心致志地品鉴芋头糕的粉糯清香。
闻人蔺坐在椅中,颇为愉悦的样子:“臣就,多谢殿下夸赞了。”
他用了“臣”这个称呼,真是稀奇。赵嫣平白有了种被以下犯上的赧然,索性别开眼,去看案几上将尽的烛火。
吃饱后,所有的困意皆席卷而来。
在水温凉前,闻人蔺强行将脑袋直点的赵嫣从浴桶中捞了出来,擦擦干裹上一旁干净的亵服,塞进被褥中。
已过子时,万物悄寂。
赵嫣本困得不行了,见闻人蔺起身便复又惊醒,拉住他的两根手指。
闻人蔺回首,凝望她眼底的期许,诧异一划而过,笑看她:“殿下是哪里还没吃饱?”
赵嫣握着他指节的手紧了紧,张了张嘴,下意识脱口而出。
“外面下着雪呢,太傅何不留宿一夜,天亮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