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这两日未曾歇好,略有疲倦。”
“不能啊,以往殿下要被押上朝堂受审前,你熬了两宿未眠,也不见这这般沉默寡淡。”
柳白微明显不信,敲了敲棋称问:“这两日,真没发生让你很介意的事?”
闻言,周及按棋盘的手微顿,想了很久,才道:“长风殿下定亲。”
“哈?”
柳白微险些一个趔趄,愕然道,“你介意此事?”
周及又是沉默许久,沉吟道:“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
周及眉头拧得更紧了些,不得不以指按了按眉心,似是费解。
“你在乎她。”
柳白微冷冷睨着他,一语道破,“你眼神不好也就罢了,怎么这般迟钝。你的心意,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周及抬眼,先是茫然,半晌,露出释然的神情。
人群中一眼认出的少女脸庞,与她交谈时的舒服安宁,一切有迹可循,似乎都有了答案。
“我想,我确然在乎她。”周及点了点头。
“就这?”
柳白微被他的反应弄得怀疑自我,起身拍在棋盘上,震得黑白棋子哗啦一抖,“你不想做点什么吗?”
“做点什么?”
“比如……比如你不想让她知晓你的心意,甘心将她拱手送给别的男子?”
周及淡色的眼睛平静地望着他,冷静道:“我不会为难她,更不会羞辱自己。”
柳白微双肩一颤,脑中如有清脆叮鸣。
许久,他颓然坐回原位,自嘲一笑:“我何尝不知,是我自己心有不甘,活得还不如你通透。罢了,继续手谈……啧,棋都乱了,来重新下。”
“你输了。”周及道。
“我没有。”柳白微不服。
“方才若非你刻意打乱棋子,下一手便该输了。”周及坚持。
“……”
柳白微恼羞成怒,磨着槽牙道,“周挽澜你可真讨厌,我收回方才的话,活该赵嫣不喜欢你!”
“……”
周及淡然不语,将视线投向窗外。
镜鉴楼换了牌匾,改名“拂灯楼”,檐下灯火长明不熄,一片敞亮。
……
西山,归鸟投林。
风卷落两片枫叶,孤坟青草萋萋,赵嫣身着当年最爱的石榴罗裙,执香一拜,发间的金笄熠熠生辉。
“赵衍,我成了摄政长公主,仍旧搬回空闲的东宫居住。”
“我擢用了明德馆的两名进士,补翰林院庶吉士,王裕也回来了。待明年开春,便会着手清田改税。”
“还有,我与闻人蔺定亲了。可惜,我终是见不到你定亲的样子。”
“你见着仇醉了吗?我拼尽全力也只缝好了他的断臂,右边的脸已无法复原,不知他见到你,样子有无好看些。”
“……你可以安心睡了,哥哥。”
风吹草伏,似是谁温柔的低语。
无名墓碑前,放着一把折断的匕首,一块角有裂纹的莲花玉佩。
赵嫣又站了一会儿,直至斜阳将没,方转身沿着小道而下。
青山如黛,皇城巍峨,前方草坡一人一马伫立,等候她归来。
“好了?”
闻人蔺伸臂,握住她递来的指尖。
“嗯,走吧。”赵嫣笑道。
她翻身上马,捏缰时微微一顿,回首望去。
风拂过枫树梢头,她恍惚间看见一抹杏白的少年身形朝着她微笑挥手,其身后儒生拢袖而立,影子不语,戴着破旧斗笠的高大杀手沉默而安静……
十万英灵,踏斜阳万丈。
赵嫣菱唇扬起,转过脑袋,闻人蔺宽厚的胸膛就从后方贴了上来,双手越过她的纤腰,捏住缰绳。
一扬马鞭,骏马载着一人撒蹄狂奔。
夕阳下,一人的影子合一为一,掠过归途。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1。
所有逝去的灵魂,都会在下一个世界灿烂盛开。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