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的黄鱼面只有鲜香而无半点鱼腥,赵嫣原以为对闻人蔺的口味,却忘了还有花椒这回事。
“别吃了,我让店家给你换一碗。”
赵嫣搁下筷子,放轻声音道。
“不必。”
闻人蔺面色如常,又挑起一筷子送入嘴中,慢条斯理吃着。
他想尝尝小殿下少时喜欢的味道,微微辛麻也随之化作愉悦。
“那你喝两口松蕈汤压一压,还能养胃。”赵嫣道。
闻人蔺取了干净的碗,先给赵嫣盛了一碗,这才端起自己的那碗尝了一口,品味道:“不错,甚为鲜甜。”
赵嫣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吃饱后,赵嫣拉着闻人蔺沿街散步消食。
“殿下对此如数家珍,看来当初没少溜出来玩。”
闻人蔺笑着,薄唇因吃了辛麻而又些许靡丽的红,更添几分俊俏。
“也就……偶尔吧。”
赵嫣对儿时的散漫避而不谈,朝前一指道,“有樱桃!华阳的樱桃极有名的,可惜皮薄肉软,一磕就坏,不便运送,在别处可吃不到。”
卖樱桃的是对年纪不大的姐妹,樱桃用柳编的小篮装着,贴心垫了油绿绿的樱桃叶,更衬得拇指大的樱桃颗颗绯红剔透,圆润饱满。
赵嫣让时兰将樱桃都买了下来,分给随行的宫婢侍从们,剩下的一篮则自己提上马车,笑吟吟道:“恩桃儿。”
闻人蔺学着她的腔调:“恩桃儿?”
赵嫣一愣,霎时笑得不行,上气不接下气道:“巴蜀话的樱桃,就叫恩桃儿。吃点?”
马车启程,闻人蔺抬指在赵嫣唇上一按,俯首欺身道:“好。”
樱桃甜不甜,赵嫣不知道。她能确定自己此刻的唇瓣,定是比樱桃还要红润。
日暮前赶到华阳行宫,砖瓦草木仍与两年前无甚无别。
宫中留守洒扫的太监与宫婢们惊得丢了手中的扫帚,一个个欣喜万分地向前跪拜行礼。
赵嫣命流萤给他们赏了礼,让熟悉华阳殿宇的时兰去安排辎重和住处,自己则沿着照壁往里,过一道门,停在隔扇半开的侧殿院前。
记忆仿佛又回到那个阴雨连绵的初夏,有个衣衫单薄的病弱少年站在廊下,面色苍白但温柔地对她说:“嫣嫣,及笄快乐。”
清风穿过空庭,物是人非。
闻人蔺似是察觉到了她那一瞬的怅惘,握住她的手指道:“殿下的闺房在何处,可许未来夫婿……参观一二?”
赵嫣从记忆中抽神,绽开笑颜道:“在后殿,我带你去。”
二人比肩绕过曲廊,过假山池沼,便见一座掩映在竹径中的小轩,三面开窗,竹帘半卷,颇为通透雅致。
赵嫣停住步伐,介绍道:“那是敬文轩,夫子教授功课的地方。此处虽枯燥,不过听风吹竹林的簌簌声,倒是颇为惬意,可要去坐坐?”
闻人蔺不置可否,负手信步向前:“周及教授殿下的地方?”
赵嫣推开门,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道:“当初周及还未殿试入仕之前,曾在此处替他叔父教了我两个月。”
闻人蔺眸色幽凉,没有应声。
“怎么了?”赵嫣问。
“也没什么。”
闻人蔺站在窗前,抬手挥落竹帘,在一片晃动的光影中转身俯首看她,“本王到底晚了几年,不曾见那些狂蜂浪蝶如何参与殿下的过往。”
赵嫣仰首眨眨眼睫,顿时失笑:“什么‘狂蜂浪蝶’?周挽澜那个小古板,就是根木头。”
“殿下很了解他?”闻人蔺刻意拉长了语调。
他每次露出这般神情,必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啧,怎么好酸呀。”
赵嫣眉眼弯弯,将篮中樱桃往他面前推了推,“来来来,太傅吃点恩桃儿,压一压酸味儿。”
闻人蔺没有看那篮子瑰丽如红玉的水嫩樱桃,深邃的眸中只囚着赵嫣小小的身影。
“这样吃无甚意思,不如换种吃法。”
闻人蔺抬手扣住赵嫣的后脑,夕阳透过竹帘缝隙,为他侧颜的剪影镀上一层秾丽的金边,声音格外缱绻温柔,“入夏了,嫣嫣。当捧着两盏樱桃酥山,慢慢咬着品尝。”
既然无法参与她的过往,那就让她今后的每一段刻骨铭心,都烙上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