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他脚下踩着的池底,是慢慢在动的,如一截极粗的枯木头般粗黑。
还有些细细密密的触感划在小公子细嫩的脚心上,像是,像是,鳞片!
含章大惊,抬脚就往岸上跑,同时他的叫声也惊动了池底的东西,那节带细鳞的“枯木”瞬间缩回了深水里。
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只跑了几步,含章脚下猛然踩空。
一阵失重之下,苏府中躺在床榻上沉眠的公子倒吸一口气,忽地坐了起来,流了一身的冷汗。
含章睁眼一看,见眼前是自己熟悉的床榻,又伸手往身上摸了摸,胳膊腿俱在,心中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看来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奇怪的梦。
他喘了几口气,觉得有些口渴,只是叫了几声小厮,却没人应,无奈自己走下床,端起茶盅灌了几口冷茶。
这几口茶从嗓子眼一顺而下,简直凉到了后脚跟,刚要回去继续睡,含章却忽然耸了耸鼻子,仔细一嗅,怎么屋子里还真有一股甜甜的糊味儿?
“小福,小福?”含章叫了几声,往日很浅眠的小厮没醒,甚至还在侧屋里打起了呼噜。
于是含章便披了件衣裳,独自开门去了庭院。今夜雾蒙蒙的,他顺着味道往前走,就到了廊下院前的池边。
一池的荷花招摇不定,含章想起梦中茂盛的草木,便没由来的,心中一紧,想往池中查看一番。
借着忽隐忽现的月光,他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衫,有些紧张的略微弯腰往池中瞧去,定睛一看,池底果真隐约沉着一处黑影!
含章倒吸了一口凉气,刚要喊人,月光却终于脱出了乌云,照亮了池底。
原来,看样子是隐隐约约的一条大黑鱼,荷叶遮挡之下,鱼的轮廓并不分明,但也差不了太多。
含章刚要放松,却奇怪的想,他们家的池子里什么时候养鱼了?还是条黑鱼。
夜深人静,但是在自己家里,他胆子也大,便随便捡起一条枯木棍,划开水面的荷叶去拨弄那条大黑鱼。
果然,池底的鱼游了起来,在池中盘旋一圈,就浮在池中不动了。
一人一鱼不动的面面相对,含章索性扣下旁边一颗莲子去喂鱼。
年轻的公子披着雪白绒毛的外衣,双眸含笑的在月华之下小声说话,“哪来的大黑鱼,啧啧啧,来吃。”
而后,含章尚且拿着莲子的手顿时便僵住。
只因为,池中的黑鱼,朝着含章眨了眨眼,而后隐没进了水底。
“啊!鱼,鱼眨眼睛了!”
这一声喊,睡在下房的丫鬟们登时都醒了,为首的盏儿裹着棉衣提着灯,扶着退倒在地上的含章大声喊小福,“人呐!这时候死哪去了。”竟然叫公子爷冷夜里自己跑出来,还受了惊吓,是怎么值的夜。
直到有人去喊小福,小福才被拽出被窝,他今晚反常的像吃了mí • hún药似的,迷迷糊糊的不醒,直到到了庭院中被冷风一激,才清醒。
“诶呦,少爷,这是怎么了?”
含章指着池中,“有,有鱼,还,眨朝我眼睛!”
小福“啊?”了一声,“爷,咱池子里□□都没有一个,哪来的鱼啊。”
大丫鬟盏儿也紧着给含章系散开的衣领子,“少爷,鱼不会眨眼睛。”
含章却坚持说自己看到了,而后被冷风一吹,就又开始咳嗽了,小福赶紧把人带回暖屋里。
最后,众人点着烛灯与火把,在池边查看了半天,也没见什么鱼,这才罢休。
含章咳嗽起来,胸中一阵绞痛,也管不得什么黑鱼白鱼了,连忙被大丫鬟盏儿喂了些参汤,躺在榻上昏昏欲睡。
小福则坐在含章床帐外,不敢回去睡了,深怕少爷半夜使唤自己却醒不过来。
可也奇,才没过多久,他便坚持不住,莫名的倒在帐子外,四仰八叉的睡熟了。
等众人安歇之后的,寂静的小院荷花池,一个暗暗的人影缓缓从池中脱身而出,在弥漫着的浓浓雾气掩映下,径直走向含章的房间,湿漉漉的脚印蔓延了一路,只是在雾里无人能看清。
那人影高大又伟岸,张开了手掌,其中还有一缕头发,人影看着掌中的“引子”,又看了看床榻上睡得翻蹄亮掌的公子,最后,仰头吐出一颗仿佛被雷劈过一般,碎糟糟的珠子。
珠子一出,周围的雾气都跟着旋转起来,一阵煊赫的亮光盈室。
人影口中衔着珠子,低头要与床榻上的公子唇齿相就。
只是刚要贴上,小公子就哼了一声,不老实的伸手挠脸。
人影略略歪头,换了个角度。
含章却又在睡梦中猛地往前踢了一下。
于是人影再次换了个角度。
眼看就要贴上,含章随即侧身,在睡梦中嘟囔着大骂,“鱼!瞪我!”
“……”
人影僵着身子,顿了半天,最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伸手按住伸腿乱动的含章,捏住他的下巴,朝着被按到嘟起来的嘴,猛地低下头去……
屋外池水泛起波纹,屋内的一室亮光渐渐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