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动着冰冷沉重的铁链枷锁,费力往铁栏外挪去,也好能第一时间见到来人。
那件华贵的月牙色锦袍,已经染上了斑驳的血渍和航脏的污水,再看不出丝毫风光霁月的模样。
比衣裳更不堪入目的,是他这个面白如厉鬼,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皮肉的将死之人。
慕青命人给他止了断舌的血,又吊着他这条命,将他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牢里,鞭打烙铁下毒,一样不落。
但谢辞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反抗。
他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任由他们打骂践踏,始终面如死灰,无波无澜。
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谢辞用那只被打的皮开肉绽,但骨骼尚且完整的一只手,抓着锈迹斑斑的铁杆,支撑着脑袋往囚道外探去。
他眼尾泛红,浑身战栗,从发丝到指间都在颤抖,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此刻有多急切。
紧接着,他又奋力撕裂□□涸的血迹糊住的嘴唇,上下翕动,露出空荡荡的口腔,啊啊地拼命发出嘶哑刺耳的声音。
但却是一直在重复那两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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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妤。
囚道两旁的昏暗烛光,将慕青的身影拉得老长。
直到他站定在谢辞面前,黑影才完全覆盖住了牢里那副不堪一击的身形。
慕青看着阶下囚见到他时,那一瞬间灰败下去的浑浊眼神,不由得讥笑。“怎么,以为她会来这种鬼地方,看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谢辞闻言蓦地僵住,心尖泛起波涛汹涌的酸水。
他那长长的睫羽盖住深邃的凤眸,而后寸寸垂落,连仓皇散在额前的发丝,都带着一股凄凉。
是啊,他怎么能让阿妤来这种地方,见到这样令人作叹的自己呢?他真是失了智昏了头,就因为自己想见她,就让她踏足这样脏脏的地方。
阿妤不来也好。
只要她在外边过得平安喜乐,哪怕思念疯长,哪怕疼死自己,谢辞也甘之如饴。
铁锁啪嗒一声,被慕青打开了。
谢辞微微阖起眼帘,安静地等待着新一轮的凌迟。
慕青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把匕首,然后毫不留情地扎进他的心腔上,却巧妙地避开了要害,让他伤让他疼,却偏偏死不了。
“公主说了,除了额外的酷刑之外,还要每日在你的心窝上扎一刀,方能解恨。”
谢辞看着胸前喷血的窟窿,猛然意识到什么,慌得浑身一哆嗦。
“怕了?”慕青好整以暇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见他难得有如此大的反应,感到些许好奇。
怕了。
谢辞真的怕了。
阿妤要捅他的心来解恨,难得她知道了那个梦境?她,她知道他亲手杀了她?
脑海中再次浮现那挥之不去的噩梦,谢辞的眼神疯狂闪躲,整个人像发了疯一样惊恐地钻到阴暗的角落里,发出凄惨的呜咽声,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慕青眯了眯眼,没心情跟他玩猫抓老鼠的把戏,起身就要走。
但想到来之前姜妤交代的,他又不紧不慢地通知谢辞:“哦对了。容月怀了你的孩子,但已经被九公主亲自处决了。”
角落里的呜咽声一顿,里头的人似乎是僵住了。
慕青懒得管他如何撕心裂肺,今日的刑量已足够,他更不愿再多看一眼这条死狗,于是冷漠地转身离开。
留下谢辞一个人,浑身冰冷地抖成筛子。
知道了…姜妤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了他一剑穿心杀过她,也知道了他和容月有染……
他日夜提心吊胆的秘密,他最后一点心存的侥幸,如今全部幻灭了。
阿妤永远不可能再原谅他了。
苦涩的泪水打在被烙铁烫得面目全非的脸上,铺天盖地的窒息感,瞬间吞噬了几近濒死的谢辞。
他再也没有了支撑下去的力气,眼皮重重一沉,狠狠砸到了坚硬的地板上。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姜好有些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等待着清禾打探消息回来。
自打魏弋离开后,太医们一股脑鱼贯而入,却迟迟没有传出半点消息。
她很害怕他真出什么事。
不知过了多久,清禾才火急火燎地冲进来,“公主,不好了!”
她急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还说得断断续续:
“南昭帝他,他确实中了情毒,而且凌公子还说,说他现在危在旦夕了……”
“什么!”姜妤错愕地瞪大双眼,“这怎么就……”
她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慌得整个人浑身止不住地战栗,抬起裙摆不管不顾地就往外跑。
魏弋怎么会死呢?他怎么能死呢?
姜好无法接受,那样强大无比、仿佛厉害得无所不能的男人,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就……
夜幕降l临,将近年末的北祁,冷冽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
她要去见他。
还要他继续给她当靠山。
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就这么死了,算怎么回事?
脚下的频率越来越快,姜好鼻尖泛酸,视线被水雾糊住,滚烫的眼泪很快被卷进冷风里。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跑得这么快,几乎是拼尽全力,赶着去见那个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