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矜脱口而出,才觉得自己的话貌似太直白。
假装看湖面上的一对白天鹅,随口将话题拐跑:“那你呢?你为什么会答应联姻?”
徐正则也追循着夏矜的视线,望向那对凫水的天鹅。
隔了一会儿,才回答:“长辈命令。”
简单的四个字。
夏矜“哦”一声,这一瞬间又忽然觉得,这个人不笑时,清隽的脸庞显得冷淡极了。
她随口道:“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很听长辈话的人。”
徐正则闻言,眼尾微微上挑,流出一点儿笑意来:“我看起来很叛逆?”
“也不是。”夏矜说,“你有自己的公司,不必依靠家族,这桩婚事中夏氏拿到了数额巨大的投资,听我爸说你们家新开发的酒店,跟我爷爷在市中心开发的那块地以低于市价的标准签了委托管理合同。我呢,则是拿到了一套价值几千万的别墅。”
夏矜看着他道:“徐正则,算下来只有你一个人,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
徐正则停下了脚步。
虽已九月,但空气中还是夏天炽热的气息。
夏矜的话说完,半晌没有得到回应。
她停步,转身面向徐正则。
他看着夏矜,云淡风轻的口吻:“能够借此免掉往后长辈的唠叨与催婚,就已经是好处了。”
原来如此,夏矜了悟。
她歪了歪脑袋,笑眼弯弯:“所以难道你其实是个很听话很懂事的乖宝宝吗?就像你的名字一样。”
徐正则重新迈步,淡声道:“或许为我起这个名字时,他们的确是如此期望的。”
夏矜怔了怔。
他这句话听上去漠然极了。
他们,是指他的父母吗?
可徐正则清清冷冷的话语,仿佛只是谈起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夏矜识趣地没有追根究底。
穿过湖面上的曲桥,两人在中心的位置停下来,夏矜指了指前面,为他介绍说:“据说建造这里的时候,设计师仿照了苏式园林的风格,喏,前面那处建筑,其实就是等比挪来的拙政园中的芙蓉榭。”
湖中的荷花已经开败了,荷叶却仍郁郁葱葱的,碧色无穷。
夏矜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每次在那家里经过一番争吵,无论是否涉及她与爸爸,多少都会影响她的心情。
“要坐一会儿吗?我还不想回去。”夏矜说。
徐正则或许看出来,低声应了。
从桥上下来便看见一张长椅,不过零星落着几片叶子。
夏矜摸了摸裙子口袋,没有装纸巾。
正要作罢,徐正则却脱下了身上西装,又弯腰拂去那几片落叶,将自己的外套铺在了上面。
“现在坐吧。”
夏矜也没有推辞,坐下后,抻了抻旁边空余的地方。
“你也坐这儿吧。”
一件西装平铺开的面积,勉强能容纳两人,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夏矜还没有挪动,徐正则便主动往另一侧坐了坐。
“夏明轩他们对你很有敌意。”徐正则突兀地开启这个话题,“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夏矜不在意地笑着道:“小时候刚来的时候,比现在还凶呢。我记得有一次我爸妈给我买了一套换装芭比,我才玩了一次,第二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它被人用剪刀剪掉了,不只是衣服,连那只芭比人偶,也变成一块一块的了。”
察觉到徐正则的目光,夏矜又说:“不用这么看着我,虽然被剪坏了,但我爸妈当时就帮我报仇了,反正闹到最后,他们赔了我十套。”
她讲起这件事时眉眼生动,显然并没有因此受到伤害。
徐正则便道:“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去寒山庄园住,不必经常回来面对他们。”
夏矜心中微微诧异,视线侧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怎么了?”
徐正则温声问。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夏矜若有所思,“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在夏家过得好不好?”
“这算是关心吗?”徐正则的视线落在天边暮色上,“只是既然已经结婚,即使是表面上,我也应当尽一些作为另一半的义务。”
夏矜却说:“寒山庄园那么大的别墅,一套的总价应该有九位数了吧?就这样给我住,徐总,你这么做会让我感觉到有压力。茨威格《断头皇后》中的那句名言是怎么说的,‘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写好了价格。’”
夏矜对自己的想法直言不讳,又玩笑似的补充:“如果只是一两百万,我说不定能够坦然接受。”
“抱歉。”徐正则淡笑道,“是我考虑不周。”
这个人,似乎还挺好说话。
夏矜低头,脚尖在地上轻轻点着玩儿。
想了想还是开口:“其实你不用觉得需要对我履行什么义务,我们两个人之间也不必相互捆绑对方。”
徐正则没有再说什么。
“好。听你的。”
又坐了会儿,夏矜起身,站在他面前,笑容灿灿:“好了,我们回去吧?”
徐正则拎着西装起身。
刚才还比自己低好多的人,突然一下子又高出一大截。
夏矜仰着脖颈,长发被风吹乱。
头顶忽地覆过来一只手。
带着温暖的体温,轻轻地落在她发顶,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