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婳深深一闭眼,还是去了。她是抱着就死的心往那边去的,一路上简竹也似发现了她今日情绪不大对,一句话也不敢多提。
从林婳的院落到正厅那边有一刻钟的脚程,这样的路,上一世她也走过一遭,她隐约记得那会儿简竹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但不抵她口中姜大郎君的光芒万中之一。
眼下,简竹的嘴唇死死地抿着,半分不敢吐露一句话,生怕惹得林婳不快一样。
见状,林婳开口:“听闻姜大郎君在外风头无二,京中的小郎君们自识字起,便识得他了。你常出门,可知道他们所言是真是假?”
简竹闻言先是一顿,随即才打开话匣子一般,将她所知晓的全倾倒出来。
林婳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些话她从前听过一遍,这会儿再听见,反而使得她冷静下来。
来传话的嬷嬷路上特地叮嘱了她,待会儿注意些规矩。
在桃李满天下的姜老先生面前,便是勋贵之家也得万分注意着规矩,更不必说对姜老先生敬仰万分的父亲。林婳知晓父亲的用意,加上一路上的刻意掩饰,叫旁人半分瞧不出端倪。
林婳到厅外的时候,正听见父亲的笑声,隔着屏风,她远远看见了站在父亲身旁的姜学究,老先生一如记忆中的白发苍苍,屹立如松,一向庄严的脸上泛着轻松,两人相谈甚欢。
父亲这边的嬷嬷先同他说了林婳到这里的事,林父先瞧了一眼姜老先生,又瞧了一眼他身旁的姜桓,这才开口:“叫林丫头进来。”
嬷嬷应声退下。
林之焕这才又看向姜老先生,言语颇为谦逊:“方才那小子是个皮的,这丫头也不懂事,今后还要劳烦老先生费心。如有什么不好的,先生尽管责罚便是。”
“林相太过谦了,林家的家教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只林大郎君一人的名头,便叫其他家自愧不如了。”姜老先生不卑不亢道,“不过姜某向来治学从严,这点林相大可放心。”
姜老先生说完话,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姜桓却稳稳站在原地,像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般。
没等姜老先生再开口,外头的门被推开,林婳低着头走了进来,不过离他们的位置远些,只隐约能瞧见人脸。
林相谦虚是有,可身为人父对女儿的骄傲自是不必说:“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女儿。婳儿,见过姜老先生,和姜大郎君。”他目光顺着移到了姜桓的身上,话也一顿。
“婳儿见过老先生,久闻老先生义名,能得老先生教诲,婳儿一定刻苦用功。”林婳也跟林相一样,稍稍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见过姜大郎君。”语气疏离,不见亲近。
姜老先生捻着胡子点了点头。
姜桓却在这个开口了:“林妹妹生分了,称我绥安哥哥就行。”他朝林婳笑得温和。
一样的话,上一世姜桓也曾说过。他本不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待人向来温文尔雅,也因为同自己兄长交好将她当自家妹妹看待。
只是眼下,林婳便被他这如沐阳光的温和刺到了眼睛。
他们两人的怨恨是从亲事定下的那一刻结下的,从那之后,姜桓见她便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常是横眉冷对,这叫林婳险些忘记了,原来从一开始,他也是以为如玉的翩翩公子。
林婳离姜桓有些远,方才刻意没去看他。此时却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
姜桓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襟,腰间紧系着一条玉带,乌发用玉簪束起,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身后是穿过春季日光的窗,眉眼间是磊磊光明的少年气。
这让林婳记起,林婳头一次为姜桓心动的时候。
在林家的学堂内,早早已经身负盛名的姜桓原本是不需要同他们一样来学堂听课的,那日他来,为的是他们姜家的事情。
那日好像已是初夏,阳光照得林婳有些发懒,她耷拉着眼皮,耳朵里是学堂的人为了一个议题争辩的声音,在她几乎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耳旁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姜桓的声音不疾不徐,将两拨方才唇枪舌剑的人全说得哑口无言。林婳睁开眼睛正想要看看是谁这般厉害,便正对上他朝自己这边看的目光。
林婳慌忙抽回撑着脑袋的胳膊,正因被抓获偷懒心虚得不行,便又见他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好像在用一言一行告诉她,他只是提醒一下她,并没有吓她的意思。
林婳笃定,当时学堂之中对这位姜大郎君充满了仰慕之情的人决计不只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