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晋二年,腊月初二,小雪。
本该是平淡无波的一日,但因着碧落阁的那位冰山美人出了意外,整个后宫都在暗地里打探消息。
新帝登基两载,后宫不丰,统共也才十来位嫔妃。
而碧落阁的卫美人,则更是身份特殊,乃前朝镇国大将军的嫡女,是被新帝强取豪夺,用卫家阖族性命逼迫,才将她强行纳入后宫的。
冰山美人,顾名思义,入宫之后冷若寒霜,与后宫嫔妃疏离漠视,对新帝更是从未展露笑意,像一朵被人强行采摘下来的高岭之花,又被困于宫闱金丝笼里。
那采花之人,便是新帝。
其实,卫令仪入宫之前,早就有婚约在身,她与那未婚夫乃青梅竹马、郎才女貌,若非皇朝更迭,旧朝大势已去,卫令仪也不会落入新帝之手。
几乎是被新帝“禁”在碧落阁的卫美人,竟然被人在后宫偷袭,昏迷醒来后更是认不得任何人,就连自己身边的亲近仆从也认不出了,好端端一个将门之女,成了个痴傻呆儿。
这件事就像是有人在冰封的湖面扔了一块烧红的炭,瞬间炸开来,引起不小的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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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的凤仪宫,华灯初上,夜幕悄无声来临。
内殿烧了地龙,熏开了半室腊梅,满室馥郁馨香。
淑妃倚靠着贵妃软塌,由宫婢跪在脚下给她轻轻捶腿,她自己则手中端着七翠羹,有一勺没一勺的吃着,丹凤眼微眯,“碧落阁那位竟然痴傻了?她可是皇上强行纳入宫的香馍馍啊,听说一直对皇上避而不见,拒绝侍寝,便是这般恃宠而骄,也不曾惹怒皇上,到底是谁敢伤了她?”
自言了一句,淑妃红唇微扬,欢喜一笑,“当真有趣啊。她卫令仪是前朝重臣之女,身份本就不干不净,本宫还以为皇上有多宠她呢,这般一痴傻,迟早打入冷宫。”
卫令仪被强纳入宫三个月了。
新帝对她的态度,让整个后宫诚惶诚恐。
要知道,眼下的后宫嫔妃皆是新帝登基之时,由皇太后亲自物色、册封。这两年以来,后宫不曾进过新人,也无人得到过晋升。
心腹宫婢瑞芳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奴才听太医院那边的消息说,卫美人是伤了后脑勺,脑子里积压了瘀血,人虽是从昏睡中醒来了,但眼下与痴傻无异,日后能不能康复只能看造化了。”
淑妃嗤笑一声。
什么镇国大将军之女?!
便是如何才色双绝、名扬天下,但也是前朝余孽。
新帝何许人也,这大半的江山皆是他打下来的,又岂会当真留恋前朝重臣之女?而且还只是个四品美人的位份。旁人或许不知,但淑妃却是清楚,新帝将卫令仪困在后宫,是为了引鱼上钩。
现下,人都痴傻了,还能剩下多少利用价值?日后抓住了前朝余孽,卫令仪只会被新帝弃如敝履。
淑妃娇笑了几声,声音如银铃般悦耳,“本宫就静等看好戏吧,良妃她们必定会落井下石,届时本宫就坐收渔翁之利。”
瑞芳立刻附和,“还是娘娘睿智啊。”
*
碧落阁,满室灯火,将数盆三色堇笼在一片暖光之中,姹紫嫣红。
汤药气味弥漫,此刻,一墨发及腰,额前留海凌乱的妙龄女子,正恶狠狠的瞪着素衣和锦瑟。她赤着双足,圆润小巧的指尖缩了缩,雪色禅衣敞开稍许,露出了里面碧色系带的兜衣,还可隐约看见上面蝶恋花纹的蜀绣。
碧色系带勒紧了脖颈,衬出那一片雪腻如瓷的肌肤。
原本英气飒爽的将门之女,不成想会变成了这副痴呆模样。她眼神呆滞,但明显在愠怒,唇边挂着口水,自苏醒过来之后,便不曾说过一个字。
素衣红着眼眶,重新叫人端来了一碗汤药,哄道:“小姐呀,您倒是喝药吧,算是奴婢求您了。”
锦瑟同样倍感伤怀,她家小姐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文能武,十四岁那年就设计将新帝的兵马困于山谷。
可如今……
锦瑟擦了泪,劝说素衣,“御医说小姐是痴傻了,你我这般喂药,怕不是办法,小姐已不认得咱们,方才又尝到了苦味,自是不会愿意喝。”
素衣哽咽,“那可如何是好?”
后宫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姐又和新帝有宿仇,这般痴傻如何才能保命?
锦瑟从素衣手里接过汤药,蹲着身子小心翼翼一步步挪向卫令仪,“小姐听话,这药是甜的,小姐一口喝下,奴婢就给小姐去拿糖吃,可好?”
卫令仪一双大眼水汪汪的,褪去了精明之色,取而代之是孩童的纯澈和懵懂,她好像知道何为“糖”,在锦瑟端来汤药时,当真没有避让,可就在汤药碰触唇瓣的刹那间,那苦涩之味让她像雀儿一样立刻有了反抗,伸出双手推开了锦瑟。
哐当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