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虽然有些吓人,但总比你扯谎骗我要好些。”
临渊回过视线。
见李羡鱼坐在玫瑰椅上,轻弯了弯秀气的眉毛,反过来安慰他。
“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在披香殿里,没人能再欺负你。”
她从玫瑰椅上站起身来,拿起长案上的那盏碧纱灯递向他。
“我要去睡了。这盏碧纱灯送你,往后可别再剥别人的皮做灯笼了。”
灯火微温,照少女唇红肤白,杏花眸笑意盈盈,不见怯色。
少年沉默良久,终是抬手,接过了纱灯。
“好。”
*
李羡鱼回到榻上,重新更衣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细密的雨声。
淙淙沥沥,如泉打青石,声声催人入眠。
榻上的少女抱着自己的锦枕,渐渐连呼吸都变得匀停。
玄衣少年自梁上跃下,步履无声,往敞开的长窗行去。
在途径李羡鱼的红帐前时,少年的步伐短暂地一停。
他解下自己腰间佩剑放在李羡鱼的红帐外。
“我去去便回。”
语声落下,临渊不再停留。
身形展动间,已穿过敞开的长窗,隐入殿外深浓夜色。
雨夜昏黑,各宫檐下的风灯在雨风里悠悠打转,晦暗不明。
临渊藏身在一座假山之后,伏低了身子,静静等着一列穿着蓑衣的金吾卫走过。
他留在宫中,并非单单是为了养伤。
他要在这偌大宫阙里,找到两人。
一是少了一只耳朵的权贵。
二是明月夜背后的主人。
前者是为了寻仇。
而后者,除寻仇之外,他还想问上几句话。
关于他的身份,他的过往。
夜雨沾衣,金吾卫们的背影消失于走道尽头。
少年的身影紧随而上,似一只雨燕在晦暗处穿行而过,又被大雨抹去所有痕迹。
*
寅时一刻,秋雨初歇。
少年踏着最后一缕暮色回返。
两个时辰的光景,只够他探明披香殿周遭的地形,草草弄清附近金吾卫们巡夜的规律。
对偌大的皇宫而言,不过冰山一角。
好在,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找到他想找的人。
他稳下心绪,借着尚未散去的夜色向前疾行。
在回到李羡鱼宫室前,他途径东偏殿。
此刻恰逢宫人换值。
两名刚下值的宫女,一壁支着眼皮往配房走,一壁小声耳语。
“我在殿外听见,里头又闹了半宿。你说是不是连顾太医的药,也不灵验了。这可怎么是好?”
“有什么法子呢?这些年来不都是这样,好一阵坏一阵的。起初的时候,不也请陶院正过来看过,还不是束手无策。更何况如今这个情形了。整个太医院,也只有顾太医愿意看在公主的面上,往咱们披香殿里走一走。若是哪一日公主出降了……”
“若是公主出降了,这披香殿,便也要彻底败落了。”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她们的谈话声并未令临渊停步。
他径自回了自己的配房,将湿衣换下,在天色尚未破晓前,重回李羡鱼的寝殿,取回佩剑,无声掠至梁上,闭目小憩。
稍顷,卯时的更漏敲响。
候在殿外的宫娥们鱼贯而入,拿巾帕的拿巾帕,捧铜盆的捧铜盆,持罗裙的持罗裙,一齐涌到榻前来。
月见上前撩起红帐,与竹瓷一同将李羡鱼从锦被里搀起来:“公主,该起身了。”
李羡鱼困得睁不开眼来。
她昨夜本就晚睡,此刻倦意最浓的时候被人唤醒,本能地便又想往锦被里钻。
“我再睡会,就一会。”
月见忙俯下身去,在她耳畔小声道:“公主,今日教引嬷嬷们要来。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偏殿。”
李羡鱼这才朦胧点头:“那便先洗漱吧……”
月见应声,从侍女手里拿了沾好苓膏的齿木过来,伺候她漱口。
竹瓷也调了温水,绞好了帕子,服侍她净面。
李羡鱼只是混混沌沌地倚在月见身上,由着她们摆弄来摆弄去,眼皮不住地往下坠。直到洗漱罢,方勉强找回几分神志,轻轻睁开一双杏花眸。
此时,竹瓷正从宫娥手中拿了干净的罗裙过来。
“奴婢伺候您更衣。”
竹瓷说着,便轻车熟路地去解她寝衣领口的珍珠纽。
白露时节的清晨已有些生凉。珍珠纽方解开一粒,李羡鱼颈间细腻的肌肤上便起了微微的寒粟。
她也终是清醒过来。
“等等。”
李羡鱼慌忙伸手摁住了自己的领口,双颊滚烫:“你们先出去。衣裳放在那便好,我自己会更衣的。”
竹瓷一愣,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罗裙放下。
月见与她相觑一眼,也只好道:“那奴婢们出去伺候,公主要是有什么吩咐,记得唤奴婢们一声。”
殿内的宫人们鱼贯退下,徐徐掩上了殿门。
李羡鱼忙将自己领口的珍珠纽扣好,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声对梁上道。
“临渊,你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