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夏观察了下他,见他脸都白了两分,一副不敢多留又饶不了她的姿态,便立刻开口,回答他说:
“我不认识你说的……江嘲。”
她的嗓音清澈又坚定。
几乎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名字念出来。
她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呢?
“?”
张京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我也……没有去什么‘棠街’那边,”她的语气四平八稳,说,“我是出去了,姨妈饿了,让我去西街买夜宵给她。”
似是反驳他吃饭那会儿说她“白吃白喝”的话,她还挺有底气地接了句:“我拿自己钱买的。”
“……”
丁韵茹道完歉关了门,见张京宇在书房杵着,不悦地拖长音调喊:“张京宇——”就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冲进来。
“——不信的话,”陈之夏知道丁韵茹要骂他了,她嗓音又扬上去,力图让丁韵茹听到,“你问姨妈好了。”
张京宇这下也顾不上今晚这战火从哪儿烧了,扭头就朝丁韵茹咋呼:“妈!你今晚是不是让她出去买夜宵了!”
“是又怎么样?你个臭小子钻人家女孩子房间干什么!”丁韵茹冲过来拧他耳朵,给人就提溜了出去,“给我滚出来!咱们的账还没算完!”
张京宇也挺不客气:“别总骂我行不行——你买夜宵也总要给人家给钱的吧!”
出去之前,他还恶狠狠地瞪陈之夏一眼:“你给我小心点!这事儿没完!”
随着门关,整个房间再次安静了。
陈之夏听到他说这事没完,心砰砰狂跳了一会儿,她重新塞上耳机,把自己扔回了床上。
一切逐渐陷入夜晚的静谧之中,风与树缠绵,沙沙作响,温柔地拂着窗玻璃。
她却还是迟迟进入不了状态。
不知多久,就跌入睡眠。
耳机摘到一侧去,听力材料的主角仍在你一言我一语,两个主人公其中一位好像把另一位认成了别人。
如此展开对话,最终以嬉笑收场。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又去给妈妈打电话,问什么时候才来接她,她想回到小湾,跟姜霓一起爬到树上去摘果子。
妈妈这次终于兑现,为她买了很漂亮的白色球鞋和连衣裙,带她回了小湾,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缺席。
但莫名其妙的,她又梦见了一个人。
光怪陆离的游戏厅,她好像真的是去自投罗网,这次他没有认错人,于是她站在楼梯下方仰视着他。
她看到他抽烟时嘴唇的轮廓很好看。
他笑起来时,有一种很漫不经心的慵懒。
接着。
他们居然在接吻。
……接吻?
这个奇妙的场景对于她来说,通常只能在叔叔家的电视机里,同学们课余传阅的盗版言情小说上看到。
但是,却很真实地,在她的梦里虚假地发生了。
她很清晰地听到有人喊他“江嘲”,像是那个无视车流汹涌的热烈少女,又像是今晚被他当成另一人的自己。
甚至能感受到他嘴唇的触感……
可她明明根本不认识他。
她感觉自己变得潮湿,变得羞耻。
凌晨五点就惊醒了。
淡蓝色的床单上落着点点殷红,如同被浸泡在温热的水底,四肢好似都没了知觉。只有小腹传来的隐隐疼痛提示着她发生了什么。
……坏了。
这可是在别人家。
陈之夏赶紧翻身起来,冲向厕所。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没找到一片卫生巾。
她实在窘迫,这会儿又太早了,不清楚小区外面的超市有没有营业,于是就只能把卫生纸多卷了几折简单凑合了下。
再次躺回床上。
今天是工作日,捱到了早晨7点,丁韵茹打开她的房门,好像在她房间桌子上放了什么就出去上班了。
她装睡也再睡不着了,起来后,发现她的笔记本上,压着一张平整的20块人民币。
是昨晚的夜宵钱。
其实她也不是计较钱,她也清楚自个儿住这儿一分钱没花,的确白吃白喝,而且姨妈的饭菜手艺还很不错。
她只是为了反驳张京宇……
等等。
……感觉又得去卫生间了。
陈之夏来时还是带了换洗衣服的,不过并不多,她以为自己最多在这里待两三天。
这会儿她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穿戴整齐后,便准备下楼去买卫生巾。
床单脏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丁韵茹说这件事情。
清早七点半,门铃悠扬地响了三声。
窗外鸟鸣阵阵,她陷入苦恼,险些没察觉这动静。
陈之夏终究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但她恐怕是姨妈忘带了东西或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她没有犹豫太久,便去应门。
出去前用衣服把床单上的血迹遮住了。
“——谁呀?”
江嘲靠在楼梯扶手,抬眼,看了眼门上那个褪了色的福字,等了许久没动静,他顿了顿脚步,转身一步迈下台阶。
便打算离开了。
门内却倏然飘起一声少女清脆的回应。
他脚步一转,又回身上来。
门锁“咔哒”一响,猫眼儿处同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有人正贴在门边,谨慎地朝外面的他打量。
然而不等门开,“哐——”的一声。
又迅速关上了。
“……”
江嘲也是没反应过来,眉梢微动。
眼前那扇重新关闭的铁门安安静静,纹丝不动,恍惚间,他都以为刚才开门的那一刹那是幻觉。
陈之夏的脊背紧紧贴在门上。
梦里的羞耻感与那种切实的潮湿,沿着她的小腹向全身滋生、蔓延。
然而很快,有脚步声自她身后靠近了。
铁门上传来慢条斯理的三声。
他这次没按门铃,直接用指节敲响,一下一下,不急不缓,耐心十足。
“——喂。”
他的嗓音很沉,一字一顿。
“给、我、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