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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整层楼十几间教室,不断有探脑袋的出来凑热闹。
冯雪妍挡在陈之夏面前,到后面,几乎都成了她一个人跟张京宇的唇枪舌战。
最后,在不知谁说了句:“张京宇,你不是初中追过冯雪妍吗?怎么又被她给骂了。”如此的调笑话。
张京宇矛头一转,在一通哄笑中很没面子地又同那人去争执了。
战火才终于停止蔓延。
预备铃响,走廊的人都差不多散了干净。
回教室之前,陈之夏还绕过走廊一大圈儿,去刘老师的办公室看了一眼。
路过各个教室,有人频繁对她予以注目礼。
除了平日里她极力不去在意的那些议论,更多的是大家现在几乎都认为她那天真的和江嘲在教室有了什么。
刚就有人说,她入学第一天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江嘲就对她别有关心。
真的是别有关心吗?
明明他今天上午一整节课都坐在她身后,一句话却都没有对她说。
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陈之夏匆匆又回来,赶着上课铃进了教室。注意到许娇已经在座位上了。
班里同学看到她,一时更沸腾。
许娇低着头,没有看她。
陈之夏心底蓦然有一些自责。
她要不要告诉许娇自己捡到了江嘲校服铭牌的事呢?
正式上课铃响起,老师进了教室,像一口把沸腾的声音闷下去的锅盖儿,整个教室正襟危坐。
陈之夏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准备开始上课。
从书桌里把笔袋拿出来,深深沉了口气,拉开拉链儿。
蓝红黑色的中性笔、自动铅、橡皮、涂卡笔、修正带,一切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来的地方。
只有那枚校服铭牌不见了踪影。
“……”
把笔袋反复翻了几遍都没找到,座位下方也没有。
刘老师是13班的班主任,今晚是他的晚自习。因了明天分班考试,从八卦陈之夏和江嘲中抽脱出来,班里气氛总有点压抑。
公布了考场和考试座位,陈之夏、许娇,还有江嘲,都在一个考场。
比起许娇,陈之夏的座位和他更近。
不过老师在,大家也不敢瞎起哄了。
一节晚自习课,很快在陈之夏的心不在焉,还有刘老师不断让同学们不要低头玩手机的提醒中正式开始。
……到底去哪儿了呢?
/
整栋教学楼通明彻亮的灯光折射在水面,有人从远处游来,不断保持着节律潜入水底,又有条不紊地上浮。
水波被冲到岸边,夜色浓了,他手臂与脖颈的线条掠着层冷白的水光,浪潮如黑色的荆棘,如此浮沉,纤波破碎。
邱安安看到他接近她的一刻,眼前亮了亮。
没等她走上前,他一个迅速的折身,又再次与她拉开了距离,游了回去。
手机“嗡嗡”地震动。
邱安安今天翘了一整天的课。
快分班了,班主任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甩手了,但她还是担心被巡查老师发现,让朋友及时通风报信。
坐回泳池边的长凳,她拿出手机。
群聊里正激动地讨论着什么。
……就今天那个陈之夏呀,13班的!和江嘲一个班。
你们猜,他们班同学在她笔袋儿里发现了什么?
邱安安正好无聊,打字参与进他们:什么呀?
嚯,邱安安你来的正好!来来来,你快看看这是什么?别人刚通过蓝牙传给我的,各个班都传疯了!
一张图片传送过来。
兔子形状笔袋看起来很旧,里面没装多少文具,圆珠笔是最素淡简单的黑色款,自动铅外壳摔出了小坑,也用了很久的样子。
江嘲的校服铭牌赫然躺在其中。
金属边角染着不易察觉的血迹,和他的名字一样。
暗红色的。
“……”
邱安安手边放着江嘲的校服外套,她拿起来翻找一下。
果然,原本别在胸口的铭牌不翼而飞。
肯定是她偷的!
有人已经下了结论。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今天不都在传吗,江嘲上次来学校那天,她们班是体育课,她上课前跑回教室,肯定就是为了和江嘲单独相处!
12班不是有人看到了吗,那会儿教室里就她和江嘲两个人!
在和江嘲干嘛啊哈哈哈哈,不会是在kiss吧?
喂,邱安安也在看啊,干嘛这么说。
好事者根本没理会邱安安介不介意。
不可能的,我看她第一眼就觉得她好土,顶多长得白了点儿,江嘲怎么会喜欢她啊。
换口味了也不一定,江嘲从来不都是看心情喜欢谁吗?
我也觉得,他就是喜欢短头发的女生,邱安安不都为了他剪的头发吗?
…
邱安安重新翻回那张照片,点开放大了,想看仔细一点,新消息又把界面自动弹了上去。
邱安安,还跟江嘲在一块儿呢?
有人也许是想替那个女孩儿开脱,问她,你今天看到江嘲校服上有铭牌吗?
邱安安不想让他知道是自己弄丢的,他今天心情已经很差了。虽然她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因此生气。
她果断打字:没有,没看到。
群聊再次沸腾。
看吧!绝对是陈之夏偷的没跑了。
果然是乡下来的什么都没见过,手脚还这么不干净——
咦,好恶心。
…
水花在脚边落下,少年从水底浮了上来。
他的身材坚实,肩膀宽阔,已经逐渐有了成年男人的轮廓,黑发不断沥着水。
游泳馆没开灯,便好似一滴滴地掉入了那细碎的月光里。
触到那双深邃的眉眼了,邱安安的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惊。
她拿着毛巾等在岸边,看到他好看的嘴唇一开一合地问她:
“多久了?”
他的嗓音很淡。
邱安安差点儿都忘了还在掐表这回事,忙打开手机,忽略掉那频繁弹消息的群聊,回答:“来回刚好五分半。”
比上一圈慢了。
江嘲微微阖了阖眸。
气息渐渐平和,一整天高强度的运动下来,周身那种疲倦的麻痹感也缓缓地从身体中消失了。
这让他感到烦躁。
邱安安见他紧抿着唇,不甚明朗的光线将他下颌棱角勾出分明的轮廓,水沿着他脖颈、光洁的胸膛缓缓向下,归于水面。
环绕他一整日的沉郁却未消丝毫。
她小心地开口:“还游吗,我可以陪你。”
江嘲到岸边,沿梯子上来。
邱安安把毛巾递给他,心想他应该会像往常那样低一低身,温柔地配合她,让她给他擦头发上的水。
但他只是接过去,没说话,罩在脑袋顶,找了地方坐下。
江嘲拿起水,一仰而尽,放下了,抬眸看她:“你不上课?”
“上课有什么意思啊,”邱安安坐在他旁边,手肘支着脑袋,深深瞧住了他,“你不知道,你不来学校我都要无聊死了。”
“你一直待在这里也很无聊,”江嘲淡淡道,“不如去上课。”
“那你呢?”邱安安问他,“你高三到底要不要在崇礼读了?还是说,这么隔三差五的来学校,就是为了跟你家里作对?”
江嘲随意擦了擦头发,邱安安跟着他站起。
她还没再开口,便感受到一个柔软的力道,罩到自己脑袋上,接着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感觉他拍了拍她的头,嗓音带笑:“管多了。”
/
熬到晚自习下课,陈之夏也没想明白,那枚铭牌到底去哪儿了。
敏感地察觉到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好像都变了许多,她心下叹气,把桌兜收拾干净腾出给明天的考试,准备一个人放学回家。
崇礼中学附近的地铁站,就是她来港城的第一晚乘地铁的站点。
夜空又飘了雨,并不大,如针脚细密。四面霓虹掠过宽阔的黑色柏油马路,似有水波泛滥,像是夜晚的游泳池。
出校门,还要走大概不到一公里左右。
姨妈说婶婶塞给她的那把伞花色过于老气,怕她被同学们笑话,买了把透明的给她。上面有鹅黄色和粉色的碎花。
这种伞最近很流行,陈之夏第一次见到江嘲,他就是为一个女孩儿打着这样的伞。
越过水洼,很快看到了通往地铁站路口的红绿灯。
陈之夏还在心下琢磨,到底东西掉哪儿了,她都开始怀疑在篮球馆无意捡到他的铭牌是她的幻觉了。
但手心的伤口、痛感,以及一整天都隐隐作痛的牙齿提醒着她。
不是幻觉。
骑着自行车的男孩女孩儿们经过她,吹着悠长的口哨,不知朝谁喊了句“小偷”,便一溜烟儿远去。
陈之夏思绪归位,有一瞬的恍惚,看到他们好像是对着她喊的。
……为什么是对着她?
可不等她思考个明白,路过前方巷口,有密集的脚步就从身后靠近了她。
还没下意识回头,后颈突然带过了个强硬的力道,一群男孩女孩儿叫嚷着她的名字,她整个人跟着被狠狠拽了进去!
脊背重重摔到了墙上,她不留神把嘴唇都咬破了,血腥气弥散。
书包也不知被谁趁乱抢走,面前密密匝匝围了十几号人,有男生,有女生,清一色穿着崇礼的校服。
他们大笑着,犹如狂欢,高高提起了她的书包。
她的课本、卷子、文具、笔记、水杯、卫生巾,所有的一切,便天女散花一般地在眼前疯狂往下掉。
“——就是她偷江嘲的东西!”
有个女生尖声叫嚷起来,都说不清楚是愤怒、嫉妒还是这一刻近乎失去理智的兴奋,“她偷了江嘲的校服铭牌藏在笔袋里!”
不知是否是恐惧占据了上风,陈之夏此时都忘了还有一种情绪叫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