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后,皇帝下朝回来,刚更了衣,正准备去仪贵妃宫里用午膳,怎知尚未走出寝殿,却见勤政殿一名小太监,慌里慌张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门边,面色泛白。
皇帝见此蹙眉,止步,神色间颇有些不耐烦,问道:“腹热肠荒的怎么了?”
小太监双手撑着地面,抬头看向皇帝,唇微颤,开口道:“回、回陛下的话,九殿下,自尽了……”
皇帝闻言,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不稳,朝后倒去,福禄忙一把扶住皇帝。
皇帝只觉眼前发黑,身子虚浮的不似自己的,他好半晌方才缓过劲来,不敢置信的看向那小太监,问道:“他怎会自尽?怎敢自尽?”
小太监颤着手呈上一张书信,回道:“康王府的人今早去九殿下房里伺候,却不见殿下踪迹,在府里找了一圈,却在后院池子里发现了殿下的尸身,这封信,便用石头压在那池边。”
皇帝浑身都在颤抖,福禄都未来及上呈,皇帝便一把夺过书信。许是情绪太过动荡的缘故,皇帝手也抖得厉害,几番都打不开那信封,好半晌方才打开,迫不及待的将里头的书信取了出来,展开去看。
但见上头写道:儿自知触怒天颜,无言以见父皇,辜负父皇厚望,愿以死谢罪,明悔过之心。
什么叫以死谢罪?他为何要以死来明悔过之心?
皇帝将这封遗书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这就是老九的字迹!这一年来,日日要看老九的文书,他不可能认错!
可即便如此,皇帝仍是不信。自戕是大罪!他不信他的儿子连这点变故都承受不住!他眼里的老九,外向浅薄,从不多思多想,怎会自戕?
皇帝手里紧紧攥着那封遗书,眼里几乎噙出血来,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封锁康王府,压住康王死讯,传朕密旨,着提刑司提刑,诏狱廷尉,彻查康王死因。”
那小太监行礼,匆匆去办。
小太监刚走,皇帝霎时只觉浑身脱力,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佝偻着腰身,扶着福禄的手臂,缓缓走向一旁的椅子,扶椅坐下,随后伸手盖住了眼睛。
皇帝就这般枯坐在椅子上,许久未曾更换过姿势,若非他胸膛还在起伏,福禄都要以为皇帝要撑不住了。福禄知晓皇帝伤心,在一旁安静陪着,多一句话也不敢讲。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直到殿中点上了火烛,皇帝还是一动未动。
福禄正欲上前,劝皇帝几句,好歹哄着用些膳,可他尚未来及开口,却见他那徒弟出现在门外,正面色焦急的朝他使眼色。
福禄看了看皇帝,悄声走了过去,来到门外,福禄低声道:“何事?没见陛下正难受着。”
福禄徒弟面上忧色更浓,他不由抿唇,伏在福禄耳边说了几句话。
福禄闻言大骇,这位陪着皇帝历经无数风霜的老公公,面上罕见的出现惧意,他忙按住徒弟的手,低声叮嘱道:“这消息可不能这个时候告诉陛下啊!”
但殿内实在太过安静,皇帝虽然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却感受到了他们语气间的急躁。
皇帝以为是朝廷上出了什么事,这才缓缓抬头,全身发酸僵硬。这便是皇帝,遇上天大的事,也得先紧着大魏的事。
皇帝开口,嗓音极其沙哑,疲累道:“发生何事?进来回话。”
福禄身子一凛,纠结许久,这才重新转身进殿,行礼,随后岔开话题,道:“回陛下的话,这事可以放几日的,您先紧着身子,臣去给你传膳,您好歹用些。”
皇帝听着这明显打岔的话,眉宇间愈发不快,沉声道:“说。”
福禄闻言,便知躲不过了。他望着眼前的皇帝,不由深深抿唇,眼眶逐渐泛红,福禄双膝落地,行大礼拜下去:“陛下,会宁府庶人谢尧棠,八日前,因病过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