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奔波很累,侍丹玲收拾完碗筷,又把家里里外都扫一遍,便上楼睡觉去了。
这一觉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时分,被院子里嬉笑打闹的声音吵醒了。
白天睡多了容易头晕,侍丹玲躺在床上呆滞着缓了好一会。
微微有些醒过神来,她掀开被子走去窗边,拉开窗帘往下面院子里看,只见是隔壁的豆豆、米米和小麦回来了,姐妹仨正在院子里和丹穗她们玩呢。
六个孩子,一人说一句话就很吵了。
侍丹玲站在窗边静静看了好一会。
看着这六个孩子无忧无虑地玩,眼睛里也慢慢地浮出浅浅淡淡的笑容来。
这人世中,还是小孩子的快乐最为纯粹简单。
孩子们在院子里又玩了没多一会,珍珍和阿雯下班回来了。
看到阿雯跟着珍珍一起进了院子来,豆豆、米米和小麦立马往阿雯面前跑过去,十分开心地叫:“妈妈!”
阿雯伸手摸摸小麦的头,笑着说:“都回来啦。”
小麦仰着头奶声应:“是啊,外公送我们回来的,说是要上学了。”
阿雯眉眼染笑:“对,明天都得去学校报到。”
丹穗和豆豆是大孩子了,两人去上小学。
剩下四个小的,还得去幼儿园玩个一年两年的。
珍珍和阿雯下班回来的时候买了桃酥。
阿雯和豆豆姐妹仨说完了话,两人这又把桃酥给孩子,跟她们说:“马上要吃饭了,要少吃一点,一人只准吃一块。”
孩子们应一声“好”,丹穗和豆豆一人拿一包桃酥走了。
四个小的跟着她俩身后,眼巴巴地看着桃酥,那都馋得不行了。
钟敏芬坐在门廊下没有起身,又出声:“脏死了,都去洗个手再来吃。”
六个孩子听话地应一声,又纷纷跑去洗手。
站到水龙头旁边,你挤我我挤你。
挤来挤去洗完了手,赶紧又跑去餐桌边分桃酥。
丹穗和豆豆两个人来分,给四个小的一个人一块,自己再一人拿一块。
分好了在桌边坐下来,捧着桃酥一起吃。
你看我我看你,一个比一个吃得香。
把孩子们留在这玩,阿雯和珍珍又去食堂打饭。
珍珍中午做了不少的菜,吃得比较好,这晚上就打算随便吃点了。
两人拎着饭盒出院子,慢着步子往食堂去。
走在胡同里,阿雯出声说:“也不知道阿爽探视何硕探视得怎么样。”
珍珍自然也不知道。
她说:“以后每个月可以探视一次,会好一点的。”
阿雯叹口气,心里有很多话,但是嘴上什么都没再往下说。
珍珍自然也默契地不再往下多说,扯开话题,和阿雯又说些无关紧要的。
珍珍打好饭回来,侍丹玲也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她和以前一样,还是和几个孩子在一起玩,以大姐姐的身份带她们。
等侍淮铭和柳志下班回来,阿雯喊了豆豆姐妹仨回家吃饭去,珍珍家里也摆下碗筷饭菜,一家人在桌边坐下来吃饭。
珍珍吃一口馒头和酸辣土豆丝,问侍丹玲:“下午睡得怎么样?”
侍丹玲手里也拿着馒头,点点头道:“睡得特别好。”
珍珍看着她笑一下,“晚上还能不能睡得着?”
侍丹玲想了想,“应该……可以……”
饭桌上说的都是些比较轻松的话。
冬天天黑早,吃完晚饭收拾完碗筷,天色便已经黑透了。
孩子们又在一起玩闹一会,困了便各自洗漱睡觉去了。
侍丹玲洗漱完回到房间里坐下来,其实没什么困意。
写字桌上有她以前放在这里的课本,目光扫到那些课本,她伸手拿了一本过来,打开翻看一下,里面的纸张都还是崭新的,什么痕迹也没有。
轻轻吸口气,她看着崭新的书页发了会呆。
正出神的时候,房门上忽响起两声很轻的敲门声。
她合起手里的书放回写字桌上,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只见珍珍站在外面,然后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珍珍把手里的东西送到她面前,笑着跟她说:“我来给你送这个。”
侍丹玲看向珍珍手里的东西,那是一瓶雪花膏。
她嘴角微微翘起来,伸手接下来,看向珍珍笑着说:“谢谢三婶。”
珍珍找她就这一个事。
东西送到她手里了,珍珍便又说:“明天要去学校报到,早点睡吧。”
侍丹玲没应声,看珍珍转身要走,她忽又叫一句:“三婶。”
珍珍停住步子回过身,看向她问:“还有什么事?”
侍丹玲犹豫一会说:“三婶,你今晚……”
说着又犹豫一会,然后在珍珍好奇的眼神中接上:“能不能跟我一起睡啊?”
听到这话,珍珍微微愣了下。
愣完她笑起来,很是爽快地答应:“行,我去跟你三叔说一声。”
说完她转身下楼。
到下面开门进自己房间,她抱起枕头又跟侍淮铭说:“玲玲今晚想让我陪她睡,那我就去她房里了,你就自己睡吧。”
有点突然,侍淮铭也微微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他说:“应该是心里有话想跟你说。”
珍珍嗯一声,“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说完她便抱着枕头走了,关上房门去上楼,到楼上进侍丹玲的房间。
珍珍到城里已经有十年了。
隔了十年的岁月,婶侄俩之间总归没有在乡下时候那么亲密。
最初分开就已经有了距离,而最近两年多发生的事,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
侍丹玲笑得不是特别轻松自然,在床上给珍珍留出了睡觉的地方。
珍珍倒没侍丹玲表现得这么不自然,她到床边放下枕头,上床拉了被子盖身上。
脱掉身上的厚衣服,珍珍伸手把灯给拉了。
拉掉灯和侍丹玲一起躺下来,两人在夜色中都微微松了口气。
珍珍转头问侍丹玲:“是不是睡不着?”
侍丹玲轻轻嗯一声,“下午睡得太多了,现在还不困。”
说着又转头问珍珍:“三婶你是不是很困了?”
珍珍回答说:“我也没感觉困。”
说完这话,两人都笑了笑,笑完又都沉默下来。
说点寒暄的话轻轻松松,但要正经说起别的,却又不知道该从哪开口。
至少珍珍不知道,该跟她说点什么别的。
尴尬地沉默了一会之后,还是侍丹玲先开口。
她没有扯话题做铺垫,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问了一句:“三婶,当时我没有听你的话跟你回家来,硬是要留在学校闹革命,你是不是挺生气的?”
侍丹玲这话,一下子把珍珍拉回到了两年多以前,那个暴雨泼下来的下午。
当时在操场上,她被侍丹玲从人群中拽到一边,一声雷响后暴雨泼下来,她在暴雨中拉着侍丹玲,想让侍丹玲跟她一起回家,但是侍丹玲没有跟她回来。
既然侍丹玲直接问出来了,珍珍也就没再回避。
稍微犹豫一会,她轻轻应声说:“嗯,生气……愤怒……也担心……害怕……”
侍丹玲伸出手抱住她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上。
她吸吸鼻子,小声说:“在乡下这两年,我每天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听你的话。虽然也改变不了什么,至少自己能得个心安,不用每天都做噩梦。”
她原本就不是个胆子大的人,参加那些活动都是咬着牙撑着气去的。当然因为她是从乡下来的,没多少的见识和才能,基本也都是去充个人数,给队伍增加气势。
后来不需要她们这样的人了,她们就回乡下去了。
侍丹玲心里憋了很多话,憋了两年。
今晚她靠在珍珍的肩膀上,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说到半夜时分,把能说不能说的全部都说完,心里才算舒服了一点。
而和珍珍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地聊完以后,侍丹玲和珍珍之间也就没那么生分了。
两人心情也聊好了一些,侍丹玲抱着珍珍的胳膊,笑着说:“三婶你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三叔没有回来,我跟你睡一屋,每晚都是这么抱着你睡的。”
珍珍也笑着说:“我怎么不记得?你可跟我睡了五年呢。”
侍丹玲在那做加法,“五年加十年,时间过得好快啊。”
珍珍跟着她感慨,“可不是么?”
如果只谈她和珍珍之间,不谈别的,侍丹玲还是喜欢乡下那五年。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我那时候最喜欢三婶你了,一直也没觉得你是长辈,感觉你跟我们一样,都是小孩儿。”
珍珍笑,“那时候确实像小孩儿,这会已经老了。”
侍丹玲道:“哪就老了呀,你还年轻着呢。”
珍珍:“我都三十六啦,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