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定臣继续义正词严道:“祆教教众虽供奉胡神,却与盛朝汉民同气连枝、从无二心。反观尔等,却是轻信流言,甘做屠刀,不分青红皂白,便来与祆教为难!纵然自诩侠义,也不过只是昏了头的莽夫罢了!
今日之事,显然有人欲借尔等与祆教嫌隙,挑起汉民与九姓胡人的矛盾。待中原纷争一起,他们便可趁机伸手、拉拢分化,去行那合纵连横之事。至于尔等推崇的侠义,能叫这盛朝天下、多留几十年的太平吗?”
地维护法亦正色道:“不错!如今盛朝威仪已损,安、史降将犹在,天下尚有贼心不死之人,正自蠢蠢欲动。诸位今日所为,便是正中他们下怀!”
肖湛方才嘴上慷慨激昂,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祆教与洛阳群侠为何互生嫌隙,其来龙去脉、萧璟一早便已详告于他。阻截圣女之谋算,其实更在通远渠惨祸之前,乃是太微宫怂恿河南府、一起打压祆教的手段。岂料祆教提前得知了洛阳公门的图谋,才借通远渠游侠聚殴滋事、太微宫虎贲卫前去弹压之机,派出大批教众,去行“祆教圣法”。以此扬刀立威、警告太微宫与河南府,莫再冒犯祆教教仪。
岂知太微宫王缙背后,却还有当朝权相元载、暗中操控。元载向来崇佛,他斗倒鱼朝恩、执掌权柄后,更是对道门、祆教、景教、摩尼教等,多行打压之举。道门众人清静无为、与世无争,若遇强权逼迫,往往多思退避,是以不足为虑;但祆教之流,却是宁折不弯的教义,加上元载党羽屡屡对以行商为业胡人乱立名目、随意征税,这矛盾便愈演愈烈。
于是乎,不但朝中萨宝府祆正大人,屡受元载排挤;便是太微宫宫使王缙,亦在元载授意下、处处与祆教洛阳总坛为难。阻截圣女,本只是诸多刁难祆教之事中的一件,岂料这一件事、却触到了祆教的逆鳞……至于枉死在通远渠的游侠、以及死伤殆尽的虎贲卫,不过是两方角力的牺牲品罢了。而这种种内幕,在场群侠之中,又有几人有机会知晓?
因此,河南尹萧璟暗中游说洛阳巨宦之家、隐世豪族出动府卫,又暗嘱释门、道门中人,一道扮作江湖游侠、阻截圣女入城。固然有打压祆教、防备九姓胡人的考虑,但更多的,却是受元载、王缙权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俗话说,官高一级压死人。宦海浮沉,若连这点委曲求全都做不到,只怕一早便被上官随意安个罪名、贬去不毛之地了。
肖湛想着这些,心中却是明白,今日要阻截圣女、已是希望渺茫。
自己统领群侠,浩荡而来,初时自是众人景仰、风头无两。却不料祆教圣姑手段如此了得!不但重创霍仙人,且以音波功法、三度震慑群侠,屡屡逆转攻守之势。因而如今,竟有些骑虎难下之感。
自己身为道化坊武侯、不过一介胥吏,若丢的是自家颜面,倒也不觉得难堪。可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乃是河南尹萧璟亲自举荐之人!若真如那圣女所言、断臂求生,岂不是“输人又输阵”?即便活着回去,只怕整个河南府衙、乃至满城的不良卫,都要沦为公门谈资、江湖笑柄!
因而,肖湛方才直言呵斥,既是要令群侠勠力同心,也是存了以进为退的想法,好与祆教讨价还价。纵然此番铩羽而归、自己要担莫大罪责,也不能叫群侠自断臂膀,以后在武林同道面前抬不起头来。
果然!祆教妖人虽妄自尊大、行事乖张,却也是爱惜清名之人。自己一句诘难,便招来两人慷慨陈词,惟恐祆教清名被诬、再遭世人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