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的河山沟,温度已经到了零下,半夜的冷风呼呼作响,但屋子里却是暖烘烘的。
田耽从兜里拿出来一毛钱作为谢礼塞到稳婆的手里。
“谢谢他婶子,大半夜的让你跑一趟。”
屋子里的煤油灯不是很亮,稳婆细长的眼无意的往手心里一瞟都瞪大了眼睛。
“这不行吧,这钱太多了。”别家找她去接生顶多也就一碗杂粮面。
田耽笑着摇摇头,“不多,孩子大人平安比啥都强。”
稳婆也没再推辞,满村的人都知道,周家两口子对孩子一向都是主贵的,特别是男娃女娃都一样舍得,她把一毛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紧接着穿上自己打着都是补丁的棉袄,再兜上围巾。
“那我就先回,秀敏现在就是没啥力气,睡一觉起来吃点东西就能好,她这胎很顺利,这丫头瞅着长的也俊啊。”说了两句吉祥的话。
田耽把人送到大门外面,又往外瞅了两眼,赶紧揣着手回家,转身到厨房里点上一把火,拿出来鸡蛋利落的做了一碗鸡蛋汤,放了好些红糖,她端到屋子里把人叫醒。
“秀敏,先吃了再睡,不然你这身体不得劲。”
余秀敏闻着甜香味了,半躺着一口气就给吃完,她实在太累,看着空了的碗还有些不好意思。
“娘,我给吃完了。”
田耽看看旁边的孩子,接过来碗,“没事,能吃是好事。”说完又看看孩子,“这孩子真白,像我。”
余秀敏抿嘴笑着,“像娘好,像娘有本事。”这不是拍马屁,家里人都知道婆婆识字会读书,而且很会说话,能撒泼也能讲道理。
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了动静。
田耽给余秀敏掖了掖被子,才小心的掀开门帘出去。
周洪山拉着一架子车的红薯,喘着气放在院子里。
“换来了,冬天肯定能熬过去。”用粮票换红薯,一斤粮票能换五斤红薯,虽然不如白面,但能换的多。
田耽忙点头,俩人又把红薯都给卸到地窖里,不然这红薯会冻坏。
周洪山进到堂屋里一口气喝了一碗热茶。
“秀敏刚刚生了,是个闺女。”
周洪山今年四十岁,长的很是端正,做人做事也不差,在村里很有威信,听到媳妇说的话,脸上立刻就有了笑模样,觉得身上寒气都没了。
“女儿好,女儿是小棉袄。”他就喜欢女娃。大儿媳妇第一胎是个儿子,那小子从会走路就皮实,上房揭瓦没他不干的。“明个给城里稍信。”
这么晚他也没去儿媳妇屋里看,这么冷的天气一进一出的别再冻着。
田耽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小本子,里面都是他们之前取的名字,男娃取了俩,女娃取了一页。
俩人凑在油灯旁边。
“看,选个名字吧,之前取的也不少。”
周洪山识字还是媳妇教的,现在让他选他可不选,谁没文化谁尴尬。
“你觉得哪个好?”
田耽指了指其中一个,“周温,你觉得怎么样?”
周洪山对于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也不敢当着媳妇的面说意见,装作镇定的点头,“你觉得好就行,总之不会差。”
田耽跟他在一起二十多年,一眼就看明白他咋想的,轻笑出声,“那就这个。”说完就快步走到东屋。
余秀敏一直等着外面的动静,看到她婆婆进来赶紧开口,“娘,我爹回来了?顺利不?”
田耽点头,“顺利呢,红薯我们俩都给卸到地窖里了,这个是给孩子的名字,周温。”
余秀敏从小没读过啥书,她知道公婆都是厉害的,“都听爹娘的。”
苏温只觉得浑身没力气,耳边有人在不断的说话,她没撑一会就睡着了。
周洪山自己在堂屋里拿出来记账本,坐在方桌旁边,把账本放在煤油灯旁边,过去两年难熬,家家户户都没啥吃的,今年还算是好些,地里的粮食还能收回来些,但要交公,现下又快到冬天,幸好没啥活,不干活就不会那么饿,大家伙顶多就都在屋子里猫着,粮食多少还是能够用,但愿明年能好些。
大儿子周将在城里国棉厂工作,一个月工资二十三块五,加上定时的粮票。
二闺女周繁上护理院校还要交学费,还有生活费,不过幸好也只有这两年。
三儿子周场还在上高中,小女儿周喜上初中,都得要钱,要票。
他在纸上写写算算,怎么算这钱都凑不够手。
田耽回来就看到他拧着眉毛坐在板凳上发愁,她把堂屋的门关上,他们俩睡在堂屋的里间,东屋是大儿子一家。
“别愁,愁也不够花。”
周洪山也只是略略叹了一口气,“没事,能活得下去。”
俩人也没再说话。
第二天天灰蒙蒙的。
周场就在外面敲门敲得震天响。
周洪山也不打算睡,村里还有别的事情,他是大队长加会计,也闲不住,穿上大衣打开门就看到有个人站在外面。
周场头发被风吹的都快飞到天上去了,瞪着俩圆溜溜的眼睛,喘着粗气,呲着大牙笑。
“爹,早上好。”
周洪山皱着眉头,“今天你回来干什么?学校没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