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其右嗯了一声。
家里当时被人搜了一个遍,之前放的一些金子,还有手链也都消失不见,不过周繁觉得这是应该的,毕竟以程家的背景,要是搜不出来,才会真的大闹特闹,会觉得他们事先做了准备,只要最重要的东西保护了起来,就没什么,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
程其右到家里先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了衣服,胡子也刮的干净,只是头发有些长了,洗完的湿发有些没精打采的耷拉在额前。
周繁忙着给他煮了一碗面,“吃吧,在里面肯定也没好好吃东西。”程其右瘦的脸两侧都有些凹陷。
程其右看着这碗手擀面,低着头,两只手攥在一起,“周繁,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跟我说过,要去一个很偏远的地方,那里环境艰苦,很难以生存,我想,你留在这里好不好?或者回河山沟带宁期。”
周繁抓紧他的双手,坐在他的面前。
“不会的,程其右,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别想甩开我。”她眼眶又红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半蹲着伸手抱在他的怀里,“你不知道,我把宁期放在河山沟,爹娘跟大哥说了我多少次,可是程其右,我放不开你,宁期他在爹娘那里会过的很好,也很快乐,但是我不能没有你,你也不能没有我,多大的苦我都愿意吃,只要跟你在一起。”
程其右摸着她的头发,“周繁,这辈子我要对不起你了。”他说完轻叹一声气。
周繁从他怀里出来,仰着头看他,“那就要一直对不起,我要你下辈子也要遇见我,然后还给我。”
程其右嗯了声。
两个人又笑了起来。
程其右跟周繁第二天就接到了医院正式下达的通知。
周繁临走之前给河山沟写了一封信,最后把要去的地址附上,如果以后方便的话,她希望宁期能给他们写信。
田耽跟周洪山接到这封信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两个人拿着地图找这个地方都险些没找到,太远了,在地图的西北部。
程宁期在周家的过的很好,周源不上学全是时间下河沟摸鱼,到草地里逮蛐蛐,什么都干。
周喜在首都知道周繁跟程其右一起去过更苦的日子的时候,请假买了回来的车票,反正现在到处都乱成一锅粥,外交部的工作也被打乱。
她到的时候正巧信也到,在家里气的拿着信骂了一遍又一遍,站在院子里骂。
“我姐究竟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头各自飞啊,她非要跟着凑什么热闹。”
余秀敏站在旁边给程宁期做鞋子,他这些日子跟着跑鞋子都磨坏了,穿给周实做的也不合脚,就直接给他剪上几双。
“周喜,话不能这么说啊?什么叫做大难来头各自飞?你跟你大哥可真是亲兄妹,劝人的话都一样。”
她手上戴着顶针,一针一线的纳鞋底。
周喜就是生气,她气周繁就这么抛下他们一家人,去陪着一个外人。
程宁期站在旁边没吭声,他不想让她这么说爸爸妈妈,但她是小姨,妈妈说要对长辈有礼貌,所以他一直忍着。
周喜看着站在一旁的程宁期,“你看我干啥,我还不能说你爹啊?”
程宁期抿抿嘴,低着头没再看过去。
周源跟周温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姑姑太过分了,弟弟都很难受,她还凶。”他想起来小时候每次都被姑姑欺负的事情,握紧了拳头。
周喜看他低着头,又走进两步,半蹲下,看着他。
“男子汉大丈夫,想跟我吵架就吵啊?干嘛不说话,还低着头。”
程宁期这会才跟她平视。
“你是长辈,我要懂礼貌。”
周喜翻了个白眼,礼貌最没用,“要礼貌干啥?礼貌啥也帮不了你,你就应该学习一下你爹那个嘚瑟劲,当年就是在会议室里跟人吵架才吸引到你娘的。”
周繁跟她讲过这段,大概那会才真的觉得这个人很不错。
程宁期抿抿嘴,“小姨这样说话不会挨揍吗?”
周喜听见这话伸手无奈的指了指他,“你这不是挺会膈应人的吗?以后就这样,谁欺负你就欺负回去,加倍回去,千万别忍,没用的。”
程宁期其实不会忍着的,但这是家人。
“我知道的。”他在家属楼住着的时候,可会跟人打架了。
周喜又蹲下来抬头看着他,“宁期,小姨下面说的话,是认真地,你要仔细听。”
程宁期皱着小眉头嗯了下。
“你爹娘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也不会接你走,但他们并不是不要你,正是因为他们太在乎你,所以才会这样,你能理解小姨说的话吗?”
周喜说的很小心,她怕伤害到程宁期,毕竟他还这么小。
程宁期知道,他能感觉到。
“小姨,我爸爸妈妈会很安全吗?”
周喜这个是可以保证的,虽然地理位置偏远,也不太好过去,但起码是可以保性命无忧的。
程宁期听话的点头。
“那我就会听话,不会添麻烦的。”
周喜摸摸他的小脸蛋,“你不是麻烦,是我们周家的宝贝,也是你爹娘的宝贝。”
周源跟周温还站在门口。
“你看,又和好了。”周源已经见怪不怪了,姑姑就是这样。
周温只是觉得周喜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她心思细腻,对家里人永远都是最心软的。
田耽知道周繁跟程其右的下落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有地址以后就经常寄东西过去,也多寄一些钱,总比没命的强,想起来谢雅慧,她就觉得心里难受。
“来,我特意去买了一只肉鸡,咱们自家果园里养的,钱都交到会计那记着了。”外孙来了这么久,家里一是忙,二是没心情,她提着鸡笑着进来,在孩子面前,她一直都这样。
周源立刻就从堂屋出来,立刻高高的举起来手,“奶奶,我烧火。”
田耽特意挑了一只肥一些的,大队里每年都会养一批肉鸡,一开始只卖给国营大厂的一些食堂,但现在大队里家里日子过得好的,能吃得起的也可以过来买。
“行,去吧,先烧上一锅热水,得先褪毛。”
周源十岁了,可以干很多活,挑水劈柴,都是力气活,他立刻就钻进了厨房里。
田耽把鸡一刀宰杀放在地上放血,看着周喜在家里闲着,转过身问她。
“你啥时候会首都啊?你工作也不能老请假不在。”
周喜知道,“我后天就回。”她说完又把自己兜里的钱掏出来塞到田耽的口袋里,“这些给我姐寄过去吧。”
她虽然骂骂咧咧的,但她们是最亲最亲的亲人,到了这种地步,她们都要帮忙。
周家之前劈好劈柴都是摞在一起,然后靠墙放着,这样用的时候就直接过去抱过来一捆就行。
余秀敏过去把柴火抱过来。
“看我们周喜,就是嘴硬心软,像咱娘一百分。”
田耽笑着嗯了声,“那是自然,我生的。”
周喜也哈哈笑了起来。
向阳跟周洪山忙大队的事情,也没在家。
地锅炖鸡,还是在果园里长大的肉鸡,炖出来总觉得有股果香。
照旧在里面放上干豆角,细粉,锅边给贴上玉米面饼子。
周喜也馋的不行,说真的这将近一年多的时间,也没怎么好好的坐下来吃顿饭。
锅里焖着肉,香味飘到一整个院子。
周温带着程宁期一起玩周实的鲁班锁,周实不爱说话,但家里来了一个比他还小的弟弟,就一直会下意识的照顾人。
周喜想起来一件事情,跑到她自己那屋,翻出来一张照片,这是她在外交学院大二的时候,谢雅慧回首都办事去看她,两个人在学校门口的照相馆一起拍的合影,她走到田耽身边递给她。
“娘,你看,这就是谢伯母,很明媚很漂亮。”
田耽伸手接了过来,在阳光下细细的看了好大一会。
“真好。”然后深深的叹了一声气,“我们还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那会总觉得日子还长,身为亲家还能不见面?只是没想到世事难料。”
周喜很喜欢谢雅慧,她说的话都很通透也看的开,记得她年轻的时候出过国,这让自己的心变的也很大,甚至也想出国去看看,只是当下的环境跟状态都不太适合。
“娘,这张照片留在家里吧,谢伯母的骨灰也没办法好好安葬,谢家的祠堂也都被砸的乱七八糟,祖坟也都被捣毁,我就把她的骨灰撒到了河里。”
田耽没买报纸,也不听广播,但她从周喜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就能大概猜到外面的情况,幸好河山沟还是好的。
“你在外面也要学着成长,什么话该说不该说,都要注意,知道吗?”
周喜知道,她经过这件事情已经完全知道,同学来信,很是羡慕她能提前留下来,她到现在回信也没写,因为一向巧舌如簧的周喜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安慰?还是说我可以跟你们同甘共苦,她都说不出来。
周源从厨房里出来,擦擦额头上的汗,现在还是夏天最热的时候。
“奶奶,姑姑,我娘说鸡肉炖好了。”
田耽把照片收了起来,“好,你去叫爷爷跟婶婶吃饭。”
周源任劳任怨的又跑了出去。
周喜看着他跑出去的周源,站在原地突然蹦出来一句话,“我觉得周源也长大了,除了喜欢吃这点没改。”
田耽进了厨房,余秀敏在盛炖的鸡肉。
周喜过去,“大嫂,不用给我盛太多肉,我喜欢吃里面的细粉跟蘑菇。”
余秀敏虽然把细粉跟蘑菇没少盛,但还是把那个大鸡腿夹到她碗里。
“多吃点,这次回来看着就瘦。”
周喜喜滋滋的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