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哪敢停,继续没命地往前跑,几个官差也急步追了上去。
樊长玉本以为那人是犯了什么事,边上却有人“啧”了一声:“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刚接手徽州的那位节度使不愧是魏家人,打着剿匪的旗号,又不派兵去围剿那些山贼匪寇,反倒是把火烧到了北边逃难来的流民身上,这些背井离乡逃难的流民何其无辜……”
原来那些官差追的是流民,樊长玉想起王捕头的话,心中不由有些怪异。
她看了说话的人一眼,那人和他边上几个同伴穿的都是样式一致的长衫,这衫子樊长玉也见宋砚穿过,那是县学里统一的服饰,看样子这几人都是县学里的书生。
那人的同伴冷嘲道:“魏氏父子只手遮天,皇权衰落,整个大胤朝,早就跟朽木一样烂到根子里了!眼下徽州兵权也落到了魏氏父子手中,依我看啊,这大胤朝改姓魏得了!”
樊长玉长这么大虽然还没出过清平县,但也知晓他们口中的魏氏父子是何人。
当朝宰相魏严,十六年前承德太子亲征死于锦州后,老皇帝也悲伤过度驾崩,他扶持幼帝上位,把持朝政十余载,如今大胤百姓都只知宰相,不知皇帝。
其子魏宣更是自比太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忠臣良将的血,说是恶贯满盈亦不为过。
平民百姓只顾奔波生计,听到的消息都是官府特地放出来的,其中各种内幕,还是这些要考取功名分析时局的读书人知道的多些。
樊长玉不免竖起耳朵继续听。
先前说话的那书生道:“没了武安侯镇守西北大关,这天下还能太平多久都是个未知数,他魏严便是有那心,只怕也没那胆往龙椅上坐!”
武安侯谢征的名号,在本朝也称得上如雷贯耳,只不过风评褒贬不一。
他生父乃是当年随承德太子亲征锦州,万箭穿心却拄军旗不倒,站着死去的护国大将军谢临山。
他舅舅则是权倾朝野了十余载的魏严。
这样的身世,本身就已极具争议,偏偏他又是他舅舅养大的,朝臣们便都视他为魏党。
谢征的手段,也的确铁血残暴至极,跟他舅舅如出一辙。
他十七岁那年夺回锦州的成名一战,世人迄今提起都还胆寒不已,据闻他攻下锦州后屠城,连稚儿都不曾放过,麾下的八百亲骑,甲胄全被鲜血染红,世人从此称他那八百亲骑为血衣骑。
北厥人更是听到他名号便闻风丧胆,自前朝便被北厥占了去的辽东十二郡,亦是他收回的。
凭着身上的赫赫战功,他弱冠之年便被封为武安侯。
以武安天下,历朝历代,得此封号的也仅他一人而已。
魏严手上就是有他这么一把锐不可挡的刀,才能居宰相之位架空皇权,把持朝政至今。
朝臣们一面抨击谢征是魏党,一面又指望着他镇守疆域。
甚至有人断言,他若驻守疆域,则天下可安;他若意在朝野,则乾坤将乱。
此刻樊长玉骤然听到那书生说“没了武安侯镇守西北大关”,心中只觉奇怪,有人先她一步问了出来:“武安侯怎了?”
那书生道:“你们还不知?崇州一战后武安侯生死不明,不过他徽州的兵权都已叫魏宣接管了去,想来已是陨了。”
在场人不免一阵喧哗,更多的是质疑那书生所言真假的。
世人皆憎武安侯乃魏严手中刀,也惧他视人命如草芥shā • rén如麻,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他乃大胤朝西北一柱。
这一柱折了,不知大胤朝中还有何人能顶起西北这片天。
书生被众人七嘴八舌质问得回不过来,负气道:“你们若觉着我所言是假,那便自己打听去,看西北是不是刚换了节度使!”
樊长玉听了一耳朵的家国大事,回家路上都有些忧心忡忡的。
蓟州挨着崇州,若是战火蔓延到了蓟州,她带着胞妹还不知往哪儿逃难去。
想到言正就是从崇州逃难过来的,樊长玉觉得自己回去了可以问问他,说不定他知晓一些关于武安侯在崇州战场上的事。
崇州不过是一反王叛乱,怎地就让大胤战神都折在那儿了?
再转个弯就要到巷子口了,遇上一名住在巷子里的妇人,对方瞧见樊长玉,欲言又止,神色颇有几分怪异。
樊长玉收起思绪,热络打招呼:“陶婶这是去买菜?”
对方点了点头,神色微妙道:“赌坊的人又去你家了,你夫婿……”
眼前的人影一晃,樊长玉从墙边操起根扁担就急步冲进了巷子里。
妇人看着她凶悍的背影,呐呐说完后半句:“把一群人的腿都给打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