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酝抿着嘴里的苦味,越看越气,忍不住道:“你难道刚刚没感觉到?你还吃得下去?”
温瑰却眸色冷淡,不紧不慢:“从今天开始,她要你喂葡萄你就喂,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只有这样你才能在今后的某一日一剑杀了她,一雪前耻。”
“只要能杀了她,一个葡萄算什么?”
“何况陛下不是说了吗?她一个阉人,总不能要了你的身子。”
温瑰的瞳仁又黑又亮,如同深渊。
萧清酝和她对视着,莫名地就点下了头。
这是她的习惯,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一直是温瑰陪着她,她们俩早已成为了一条船上的人,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她跳河的那一日已是万念俱灰,哪里会有人救她起来,大口大口的水呛到她嘴里,她痛苦至极,逐渐浑身无力,沉入河底。
可后来,像是忽然间有人掌控了她的身体,带着她艰难地游出水面,又爬到岸上。
她听到有声音在告诉她:“别死!”
后来她才知道,是温瑰掌控了她的身体。
温瑰离她很远,她也不知道她是谁,可她们的声音却能传到对方那里,温瑰甚至能感觉到她的一切,听到她身边的声音,除了不能看到,她就像是另一个她,还能在她濒临死亡之际掌控她的身体救下她。
“那我,也能像你一样感受到你的一切吗?”她曾经这样问过。
温瑰说:“只要你想,你就能。”
可她想了,还是不能。
她也曾问过她为什么能感受到她的一切,但温瑰只是说,大概因为她们同年同月同日生,命被绑在了一起。
她总觉得她藏了很多秘密,甚至她从来不说她的来历。
但年幼的她并未想那么多,只是渴望能有人的声音陪她走下去。
她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和她说话,朝她述说自己的痛苦。
温瑰却总说她很羡慕她,羡慕她有阿魄,会帮她遮风挡雨,会抱着她帮她暖手暖脚,会轻声细语地哄着她,有时候还会亲亲她。
羡慕她的娇气,羡慕她可以嫌苦说不喝药,因为会有人耐心地哄着她,会给她找来蜜饯,一口口喂她。
“可现在她走了,不要我了,她只要她的荣华富贵!”她哭红了眼睛,耳边传来遥远的声音。
“是啊,她不要你了......”
明明这件事和温瑰毫无关系,她的语气却显得无比落寞又悲伤。
......
“你现在......还羡慕我吗?羡慕我这个傀儡皇帝......”想起往事,萧清酝竟无意识问出了这一句。
“怎么不羡慕?你可是正德朝的女帝。”温瑰的眸子一如既往的黑沉,毫无波澜,又忽然起身缓缓向外走去,掀开了帷幔。
不知不觉外面竟下起了雪,这场雪来得毫无征兆,并未带来一丝寒意。
雪花飘飘摇摇落到地上,瞬间融化,就像是从未到来过。
温瑰抬头望向天空,眸子里的阴沉浓郁得化不开,仿佛没有一丝阳光可以照入。
今年的冬猎似乎要提前了......
她最厌恶冬天,因为那会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她总是缩在那个冰冷的柴房里,浑身都是冻疮,像死了一样。
直到她的耳边出现一道柔和的声音:“酝儿又跑去玩雪了是吧?浑身这么冷......”
“我才没有”
“明日不许出去了,否则你这病还想不想好了,把手给我,我给你捂捂......”
......
她仿佛瞬间被温暖包裹,她的手被人塞到了温暖的怀里,贴着那人的肌肤,脚也被塞到了那人的腿间。
她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被人珍视着,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香气,已经黯淡无光的双眼逐渐浮现点点光芒。
——那是泪。
她每日里最期待的就是那道声音,她总会幻想自己就是酝儿,即使好不容易求来的药煎好却被打翻在地,被鞭子抽打,被辱骂:“你一个贱人的孩子还想喝药?!”
她也会忍着,趁着汤药还没被泥地吸收趴到地上喝,又迎着嘲笑声将药渣一点点捡起来。
她不在乎她们,因为耳边阿魄在哄她:“酝儿甜不甜?喝一口吃一颗行不行?”
“甜。”
唇中有甜味散开,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再苦的药也不苦了......
她羡慕萧清酝,甚至想成为她。
但后来,她终于明白,她不是酝儿,也没有人会护着她......
她只能手染鲜血,自己一步步爬上去,无论药有多苦,夜晚有多凉,都要忍着。
萧清酝跳河那年,阿魄她又何尝不是‘抛弃’了她呢。
冰冷的柴房,苦涩的药,日复一日的殴打,再也没有人将她拥进怀里......
但也正因为她‘抛弃’了她,她的心才能越来越狠,将所有人通通杀光,坐上那个位置。
如今,更是只要杀了她,杀了她这个东厂厂公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正德朝的帝位。
无论是帮助萧清酝坐稳这个位置还是由她自己来坐,都能让她整个草原部族更加强盛。
成王败寇,过去的一切已成云烟,没有什么能比皇位更重要。
......
“这葡萄太甜。”
温瑰回过头去,就发现之前还厌恶葡萄的萧清酝塞了一颗葡萄在嘴里,随后又和她擦肩而过,低声道:“放心,别愁了,朕以后忍着,不会坏了我们的大计。”
她大概以为她在愁她脾气差的事情。
但事实上,她知道司月魄就喜欢她的脾气。
只是这位厂公阴晴不定,现在喜欢得要命,没准下一刻就厌烦了,脾气过了头让她不耐烦,找人替了萧清酝这傀儡皇帝的位置就不值了。
毕竟在司月魄心里,那点儿时的感情算什么?
不然她当初也不会离开她。
温瑰皱着眉,跟上了萧清酝。
......
而不远处的花圃里,月魄察觉到几个年纪最小的公主不见了,她命人去找。
小太监很快来报,说是有个小公主掉进了荷花池。
“那些宫人呢?去救了吗?”她眉头一皱,连忙带人过去了。
小太监则回:“她们都不会游水……”
月魄:“???”
“那么多人一个会游水的都没有?”
关键是,她好像也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