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景洪面对镜头无所适从,好像是面照妖镜,但他架不住堂妹,下车之后发自肺腑:“余清音,你脸皮是真的厚。”
陈述而非贬义的表达。
说实话,余清音也是慢慢练出来的。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别人看就看呗,又不会少块肉。”
和小时候的她完全不一样,余景洪的印象里堂妹是害羞内敛的,被不熟悉的亲戚朋友们逗两句都得躲着。
也不知道冷战的这两年发生什么,他挠挠头:“总觉得人家瞧不起我们。”
仿佛连手脚都在畏惧,讲话没办法大声。
从乡村到城市,需要心理上的适应。
余清音拍拍堂哥的肩:“我们一回生,二回熟。”
余景洪不管下回,只在乎这次,听到“安亭大学站到了”的报站声说:“还挺快的。”
余海林兴奋地接话:“还不晕车!”
看得出来,大巴给他留下了很多阴影。
余清音把他翘起来的头发按下去,盯着墙上的图研究从哪个出口走,心想还真是跟十几年后不大一样。
余景洪看她眉头紧锁,问:“走错了吗?”
倒是没错,余清音客气地拦住个路人:“你好,请问新天地是走哪个出口?”
路人一指:“从3号口出去,走过街天桥就能到。”
后来这座天桥不知道上哪去,反正余清音是没见过。
她领着路往前走,明显已经偏离校园的方向。
这超出余景洪的猜测,他再次问:“不是去参观学校吗?”
余清音反问:“你想去吗?想去我们就去。”
看来这并非是她的计划,余景洪心想还是别乱改,别回头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他捏着堂弟的手臂:“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余清音也觉得他对校园没兴趣,因此是把目的地定在学生街,也就是统称的新天地步行街。
这儿是附近四所大学的中心点,吃喝玩乐的东西一应俱全,即使在暑假也热热闹闹。
余海林还没见过这么多人和店,走出几步路就被吸引一次,从心底已经做好消费的准备。
余清音也没小气,用五十块换了一百个游戏币分成两堆:“玩吧。”
看样子她没把自己算在内,余景洪摇摇头:“还是海林玩。”
余清音知道他很有做哥哥的自觉,指着说:“我想去那买衣服,你带着他一点。”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余景洪还是不放心,毕竟这儿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但余清音把握十足:“绝对不会走丢的。”
一路都是她领着,余景洪不再质疑,只是选了台最靠近门口的游戏机,凭着好视力能看见堂妹的一点身影。
余清音早就想给衣柜添几件新衣服,可县里的几家店她实在难以踏足,这会仿佛钻进蜜罐里,左右挑选着。
挑完试完还要讲价,硬生生用八十块拿下两套衣服。
一来短袖短裤本来就不贵,二来学生们能消费得起的也是这个价格。
余景洪只看她提着袋子回来,心想这是打算一天把五百块钱花完是怎么着,忍不住担心起回家的路费。
但余清音一点不烦恼,连午饭都选在肯德基,消费十分之大胆,好像手里拿着万八千块。
余景洪怕她回家被三婶骂,
只点了个汉堡就不吭声。
哪怕是十一岁的余海林,吃两个都才够填饱肚子,更何况他这样的青少年。
余清音知道他是为了省钱,二话不说又点了份套餐,豪气万丈说:“千金散尽还复来。”
从哪里来?大伯的零花钱可不是天天有。
余景洪摸摸肚子,到底没阻止,只说:“我接下来都不充q币了。”
好大的决心,余清音撞他一下:“我教你个法子,不如拿开学考的成绩去跟你妈做赌注。”
她就是这么做的,连钱到手要怎么花都想好了。
余景洪这一个月来认真学习,自觉进步肯定是有的,试探性问:“你跟你妈要多少?”
从小两人在要钱这事上就狼狈为奸,统一口径。
余清音竖起一根手指:“这是进前一百名的价格。”
都整出定价表来了。
余景洪大为佩服,心里琢磨着自己的。
哥哥姐姐们各有鬼胎,余海林目光移动,左手握拳在右手掌上一捶:“对哦,还能这样。”
什么这样那样的,能不能学点好的。
余清音弹他的脑门,看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人。
附近初中高中也有好几所,约莫是毕业班的学生们早早开学,午饭的时间点穿着校服倾巢而动。
一样是年轻的脸庞,余清音感慨道:“还是城市好。”
谁不知道呢,余景洪还惦记着以后去北京上海之类的打工的,为的就是见见世面。
他头一次意识到出生有时候真的是道鸿沟,竟然需要以更大的步伐才能追上同龄人,表情若有所思:“难怪你今天来这儿。”
余清音只是希望他更向往城市的繁华,咬着可乐的吸管:“那我成功了吗?”
算是吧,余景洪也不知道这点向往可以支撑多久,又拽一下堂妹的马尾辫子。
没完了简直,余清音总算受不了,捶了他一拳。
余海林见状浑水摸鱼,也伸出手来了一下。
小崽子,余景洪还能不收拾他,捏着他的小胳膊威胁:“等下揍你。”
余海林挺起胸膛:“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不怕。”
结果三两下就在堂哥手下屈服,嗷嗷叫着服输。
真是能屈能伸,余清音没眼看,别过头依旧盯着窗外。
不远处是安亭大学的钟楼一角,也是她这辈子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