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
漆夜,一辆玄黑无光的马车,由百人组成的队伍护送,由月氏公主府出发冒着风雪前往乌依江渡口。
春日天气渐渐暖和,江面已经融冰。
林惊枝坐上第一批渡船渡江,前往燕北。
已经五岁的初一,骑在属于他的白马上,鬓角的碎发被凛冽风霜吹起。
林惊枝撩开车帘,看着初一:“外头太冷了,进来歇会。”
初一摇头:“阿娘,我已经是男子汉了。”
“男子汉是要保护阿娘的。”
林惊枝被他哄笑,也没有继续劝他。
初一的身子骨养得好,年岁极小的时候,寒冬腊月就被白玉京和沈云志带着在雪地玩耍,一点不见娇气。
这一路上,林惊枝不敢耽搁。
本该是两个月的行程,硬生生被她缩短到一个多月。
进汴京城那日傍晚,春末金灿灿的余晖下,林惊枝靠在马车里,经过财神庙东街惊仙苑门前时,她眼眶一热仿若隔世。
逃了五年的地方,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再逃避过往,鼓起了所有的勇气。
东宫,寝殿。
云暮手里端着煎好的汤药,见外间候着的小内侍六神无主脸色苍白,木愣愣站着。
“陛下可是旧伤发作了?”云暮声音发紧。
小内侍急得都快哭出声来:“云暮大人,皇上方才又吐血了。”
“雪白的帕子染红了一大片,奴才想要劝陛下多休息,可是陛下重病这般模样,却还在批改奏折。”
云暮心口堵得厉害,他知道自己主子为何要这般拼命,因为重病已经让他错过初一小主子的生辰,主子这般着急,可能是想能尽快去月氏。
“你去喊人,叫楼大人和百里大人现在进宫。”
“是,奴才这就去。”小内侍不敢耽搁,赶忙退出去。
“陛下。”云暮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寝殿中。
他目光落在堆满折子的春凳上,裴砚身上披着衾被,春色苍白,绷紧的下颌有一层淡青色的胡茬,瘦削虚弱。
云暮忍下酸涩,轻手轻脚上前:“陛下。”
“趁热把汤药喝了,奴才让人给陛下再换两个汤婆子,春末依旧寒凉,陛下该爱惜龙体才对。”
裴砚薄唇抿着凌厉弧度,俊逸眉心微微蹙起一道褶子,受过伤的右手掌心,随着天气变化,特别是湿寒的冬春两季,他掌心的骨头缝隙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从掌心传遍全身。
“不过是些陈年旧伤,等天气再暖和些就好了。”
“汤药你先放着,朕等会儿再喝。”
云暮站着没动,冒着被责罚的风险,他往前迈了一步:“陛下就算自己不爱惜龙体,奴才也求陛下替娘娘和小主子想想。”
“娘娘虽远在月氏,这几年也时常给宫里孔嬷嬷寄过信件,嘱咐我们这些下人要伺候好陛下的身子。”
“孔嬷嬷因为陛下的旨意,不敢在信中严明您的身体状况。”
“但陛下这般,实属不该。”
云暮说完,不等裴砚出声就双手捧着药碗,跪了下去。
寝殿内,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云暮以为裴砚会让他滚出去的时候,裴砚伸手接过云暮递上前的药,一饮而尽。
“朕多久没去月氏了?”裴砚看着云暮问。
云暮垂下眼眸,低声道:“陛下已经归京,两月零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