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被柳春风打得半死,可曾想过把你们打个半死?”
孟金宝的骂声中,秦道直环顾四周:“我、我做的?”
孟金宝:“不是你是谁?你自己发疯,你师兄也是被你弄成这样的,他那是罪有应得,但你害了我大师兄!”
秦道直看看双手,又看看垂落的白发,他体内也一片亏空。
他们被骗了。
寒剑宗是要他们死。
还没完全接受这一个现实,他还得接受另一个事实——
他差点杀了窦渊。
他在窦渊身上,摸到满手血,惶惶然:“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窦渊摇摇头。
真要比起来,陆空雪挡住金色光芒,他的伤,才最严重。
窦渊:“郁、咳咳,郁宗主。”
郁月横抱起陆空雪,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她微微侧过身,唇角的血渍还没来得及擦掉,有一种凄然。
她叹气:“其实,我收你们两个为徒,目的很简单。”
“我觉得我们有缘分。”
“即使你们不服我,不信我,我以为,时间会说明一切。”
“空雪,金宝,和李沂,都是这样过来的。”
曾经相互猜忌,相互防备,可现在,他们都是随意仙宗的人。
孟金宝抽泣着,一手抹眼泪,一手抹鼻涕。
李沂难得没嫌弃,递给他手帕。
郁月回头,眺望远处天际阴霾,声音轻了几分:“终究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让空雪付出代价。”
秦道直伸出手,嘴唇翕动,被窦渊拦住。
窦渊脸色苍白,问:“陆空雪,怎么样了?”
郁月背对他们,不答,反而说:“我现在就解除师徒契约,你们想走,随时可以走。”
“当然,你们都负伤,可以在这里养伤,我不会赶你们走,但是当伤好了后,也请你们自行离去。”
窦渊:“我……”
秦道直低头,白发从他肩头滑落,曳出一片无言的沧桑。
换成哪个师尊,大弟子遭此事,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而郁月,却在这个关头,轻易允诺他们自由。
随意仙宗,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过去,窦渊和秦道直所在的寒剑宗,充满规矩与严肃,课业不断,他们一直在修炼。
惯性地认为,随意仙宗不给他们修炼,是挥霍他们天赋与时间。
可是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恍然发觉,陆空雪几人,也不像以前寒剑宗的弟子,没日没夜的修炼。
孟金宝还经常带着两只鸟儿,满山岗跑。
唯一有点旧宗门影子的,是李沂。
但他们还经常聚在一起,吃地瓜,看登仙阁的留影。
这里是随意仙宗,不是寒剑派,是他们自己转不过性。
孟金宝说的没错。
他们觉得郁月对他们不好,刻意奴役他们,其实,当初,柳春风也险些杀了郁月。
郁月对他们的“坏”,是让他们种地瓜。
而他们,让随意仙宗上下,都受重伤。
她对他们失望了,彻底失望了。
秦道直还想说什么,但郁月抱着陆空雪,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孟金宝瞪着他们:“呸,滚出去!”
李沂路过窦渊时,脚步顿了顿。
水从乌云中脱离,不过一会儿,小雨淅淅沥沥,泼洒在这片狼藉之上。
洗刷不去沉沉的愁。
任由冷雨浸身,秦道直和窦渊,久久没有动。
而郁月抱着陆空雪,一步一步走回去,雨水不能近她身,她周身还是干燥的。
这时候,陆空雪终于又睁开眼睛。
与郁月面面相觑。
郁月眨眨眼,眼含笑意:“一个失望的师尊,我演得好不?”
陆空雪:“……”
陆空雪挣扎:“师尊,放我下来吧。”
郁月抱紧了,说:“没事,你不重,不累手的。”
陆空雪:“……”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不是重不重的问题。
他又挣扎了一下:“师尊!”
郁月:“你要是实在怕累着我,我走快点。”
陆空雪:“……”
他靠在郁月肩膀上,半身都麻.痹了。
偏偏,郁月还掐掐他的腰,扬眉:“哟,你腰还挺韧,有腹肌耶。”
陆空雪:“……”
想死。
不过,陆空雪清醒了,他的伤,依然很严重。
月神之力被气运侵蚀,伤到根基。
躺在床上,他浑身乏力,筋脉闭塞,丹田炸裂,但比起身体,他更怀疑,自己脑子出问题。
不,一定出问题了。
不然,为什么一遍遍回播,郁月抱着他的画面?为什么?
受不了了。
他提起被子,盖在自己脸上,久久没摘下。
不多时,郁月,孟金宝肩膀上窝着小黑,还有李沂,进空雪院。
陆空雪如今体质比凡人还差,没察觉。
于是,一行三人一鸟,围观床上,男子用一条被子,从头盖到尾,没有声息。
郁月声音颤抖:“雪啊……”
孟金宝嚎啕:“师兄!你怎么了!”
陆空雪把被子扯下来,一字一字:“我、没、死。”
郁月收放自如:“哦,吓死我了,但你脸色怎么这么红。”
他拥着被子,盯着床尾:“热的。”
孟金宝一把掀开他被子:“那就散散热。”
陆空雪扯回来捂得严严实实,黑着脸:“不用你管。”
孟金宝:“噫,你说话有点像李沂。”
李沂:“你反思一下,是不是你太聒噪。”
小黑磕磕鸟喙:“嘬嘬嘬。”
闲话少说,针对月神后裔的伤,还得问小黑。
郁月招呼:“小黑,你来看看。”
小黑脚趾挠挠下巴,说:“你徒弟伤得不轻,本来没有治愈的希望,不过还好,你问的是有上万年积累的我。”
孟金宝连忙问:“有什么办法?”
小黑:“这得到天终山……哦,那个地方,估计是现在你们清崖州境内,那里有个冰魄湖。”
抖见识呢,小黑摇头摆尾:“传闻中,乃是上古女娲补天时,凡间遗留的最后一滴神水,所有神的后裔的伤口,都能在那得到基本治愈。”
“那里有结界,还有守护兽,但不难去,我知道捷径。”
小黑挺起胸膛,求夸奖。
只是,周围人沉默了。
小黑惊疑:“这么多年,冰魄湖不会干了吧?我以前还经常去那里洗澡呢!”
“不,”李沂说,“冰魄湖被一整个挖走了,现存于衡山仙宗。”
几千年前,冰魄湖被衡山仙宗收管,为避免利益纠纷,干脆挖走整个冰魄湖。
小黑:“???”
啊,他的洗澡水!被人整盆端走?
李沂熟知修真界法宝使用规则,说:“非七大仙宗的弟子,借用一次,还得走关系,常人根本碰不到。”
时代变了,小黑自闭了。
郁月决定了:“那就去借冰魄湖。”
孟金宝:“师父和衡山仙宗有关系吗?”
郁月:“怎么没有,那个王培天,我认识,报他名字准能行。”
王培天八百年分神,在修真界算老牌修士。
孟金宝惊叹:“哇,师父厉害!那是什么关系?”
清楚情况的陆空雪:“斗殴关系么?”
郁月:“哈哈,好像是的。”
李沂:“……”
孟金宝:“……”
小黑:“我的洗澡水,呜呜。”
李沂、孟金宝离开后,郁月用灵力,蕴养陆空雪身体筋脉,以防他疼痛难耐。
一周天结束,她收手,却见他垂眼,低声说:“师尊。”
不知不觉间,少年长成二十多岁的青年,骨相流畅,俊逸而仙气飘飘。
这副样貌,将陪伴他到未来。
他说:“如果实在借不到,也罢。”
郁月:“怎么会借不到,交给师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又嘀咕,“何况借不到,就抢嘛,多简单。”
陆空雪:“……”
就是交给你才格外不放心。
郁月走的第五天,陆空雪能勉强下地。
他被孟金宝扶着坐在窗户边,却看不远处,有两个颀长人影,在地瓜田里忙活。
其中一抹白发,很明显。
陆空雪问孟金宝:“他们没走?”
孟金宝没好气:“他们肯定发现,外面很多人想杀他们,就赖在我们这儿。”
另一边,郁月见到王培天。
王培天袖手,笑眯眯的:“郁宗主,前段时间,你们那边,动静好像不小。”
住进人家选址的宗门,就要接受被偷窥的可能。
郁月:“徒弟闹着玩呢。”
王培天:“……”
闹着玩?闹着玩能把半片山砍了的?
郁月又说:“实不相瞒,我来找你,是要借冰魄湖的使用权。”
王培天:“这个不行。”
郁月捋起袖子。
王培天不打算和郁月交手,修炼风格不一样,会暴露的。
他清清嗓子:“咳咳,也不是非常不行,不过,你得有一样比我强,我才能借给你。”
他很好奇,郁月修为的深浅。
前面,她捏灭柳春风的分神,不久前,她还能轻松扛住他的试探。
他一直想找机会,不切磋,就探查她修为的深浅。
而这个机会,是她送上门来的。
便看郁月露出微笑:“这还不简单,有一样,你绝对比不过我。”
王培天饶有兴致地盯着郁月。
来吧,让他看看,她修为到底有多高。
却看她拿起杯子,吐了口血。
王培天:“?”
郁月:“吐血啊。”
说完,她又吐了一口。
她优雅地擦擦唇角:“怎么样,比得过不?”
王培天:“……”
这还真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