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书库。
大周立国近二百年,开国太.祖重文,宫中设有书库,收揽浩瀚书海。
不止有前朝的,甚至有千年前的竹简。
竹简原件被腐蚀得看不出样子,窦渊手里的,是复刻本。
“慈元道君……”
他立在书架旁,翻找书本,眉头微抬。
他是土生土长的修真界人士,知道许多飞升的道君,却从没听说这位。
但凡人界似乎曾有很多慈元道君的道观,他甚至被当时皇帝奉为圣父。
直到千年前。
这个时间点,修真界正好处于火龙翻身的天灾。
而当时,凡人界也不好过,天火坠落,旱涝齐进,一日之内,极寒又极热,八国混战,不断,民不聊生。
那时,慈元道君的传承就断了,从此几乎没人提起这位道君,若非文献记载,是找不出他的痕迹。
这段时日,窦渊也在思考,怀疑罗赤心和千年前的火龙翻身有关。
他拿出留影石,将这几页的内容,全部留下。
他手指掠过一本本书。
再找找,或许有更明确的内容。
突的,“吱嘎”一声,书库门被猛地推开。
公主提着裙子,声音甜甜的:“夫君,你在哪啊”
窦渊蹑手蹑脚,躲在书架之间。
已经相当熟练。
一排排书架之间,公主步伐越来越快:“夫君,我知道你在这,我将我们成婚之事,散布到各地,各郡都送来贺礼,三书六礼都免了,就差拟定婚期。”
窦渊:“……”
既然散布开了,也这么久,为何师尊他们还没过来。
难道他们没掉在凡人界?
不过,他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不是坏事。
他忽的察觉,公主许久不曾说话,立刻朝前走。
也是擦着这一瞬,公主从一旁猫过来,只看到书架一旁,衣角翻飞。
窦渊又跑了。
公主气急败坏:“夫君,你干嘛躲我啊?你说话!你再不说,我让人把书库都烧了!”
这里头都是凡人界的瑰宝,窦渊不忍心。
他清清嗓子,说:“殿下莫急。”
他的语气轻缓,音色低沉,又是向来的好脾性,从声音里,就能窥探几分君子如玉。
公主红着脸:“那你还躲我,婚期快到了,你随意出入书库,也是我默许的,你就这样对我吗?”
窦渊有点头疼。
他手上绑着捆仙索,是国师养了百年的好法器,加之身体本来有伤,他又不想伤到凡人。
一时之间,还真无可奈何。
公主:“你说,咱们大婚当日,要摆几桌?”
窦渊:“殿下自重,我是修真界人士,不欲成婚。”
公主:“我不管,你要是实在怕我太黏你,我多养几个面首,但你必须是我的!”
窦渊:“……”
公主继续找窦渊,窦渊只能绕道周旋。
走了几回合,公主厌烦了,想让人进来抓窦渊,忽而,她发觉不远处的窗户,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而那边是死角。
公主连忙跑过去,用窗纱抱住男人,道:“逮到你啦!”
身下人一直挣扎:“公主殿下!是小的!”
公主掀开窗纱,那只是一个书库里的小宦官,根本不是她的夫君。
她扇了小宦官一巴掌:“滚开,谁让你进来的!”
此时,屋顶上。
窦渊揉揉额角,吹了会儿凉风。
皇宫修得富丽堂皇,半点不亚于修真界的气派,极目远眺,宫里有一座高塔。
塔是皇帝为求长生,僧侣诵经之地。
塔上有一口钟,旁边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
小和尚在打盹,头一点一点的。
窦渊一怔。
他差点忘了佛修。
曾经,佛修在修真界占有一席之地。
但佛修须得到凡间脱胎换骨,九死一生,逐渐的,佛修把根基挪到凡人界,淡出修真界。
没法腾空或御剑,但踩着屋顶,一路到高塔去,对窦渊来说不难。
他停在钟旁,还未出声,小和尚忽然抬头,睡眼惺忪:“你来了。”
窦渊吓了一跳。
小和尚起来,打了个呵欠,说:“别惊讶,我师父算到变故,特意带我进宫,我这就带你去找师父。”
窦渊:“……有劳。”
小和尚的师父,法号圆空。
由于常年沾染因果,佛修不管多高修为,寿命与凡人无异。
圆空看起来是凡人的古稀之年,实际也八.九十岁,一把胡子飘飘然,两眼明亮,精神矍铄。
窦渊双手合十,道:“大师。”
圆空停下转佛珠的手,打量窦渊:“看你的样子,修真界后继有人。”
窦渊:“弟子不敢当。”
长话短说,窦渊讲了修真界的现状,又道:“罗赤心之行,颇为诡异,且修有不死肉躯,能够再生。”
“他是经历过火龙翻身的大能,我想,或许有关系,想问大师是否知晓实情。”
圆空没有说话。
他摊开左手,掌心纹路如树皮粗糙,如江河湖海窜通,错综复杂。
他盯着手心,好一会儿,叹息:“你的命,被改过。”
窦渊皱眉:“什么?”
圆空抬眼眼眸,说:“我不能把这些事告诉一个被改过命运的人,你走吧。”
窦渊:“大师……”
看圆空闭眼,窦渊合上嘴。
无法,佛修最讲缘分,圆空不肯说,他也不能强求。
只能希望,师尊赶紧找过来,她的话,圆空大师或许不会犹豫。
窦渊道了声告辞,他走出高塔,便看带路的小和尚,懵懂地看着他。
小和尚问:“窦施主,你是修真界人士吧?”
窦渊般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笑着说:“是。”
小和尚又问:“千年过去了,修真界可还好?”
窦渊:“好了许多。”
小和尚鼓起脸颊,道:“那为什么要关闭凡间去修真界的通道?你们不来济世就算了,连通道也关了,独霸修真界资源,让不少有资质的人蹉跎在凡间。”
窦渊:“通道不是关闭,是火龙翻身毁了大部分通道。”
当初,“郁月”和柳春风,到凡间收孟金宝和秦道直,走的宗门专属通道。
这条通道由登仙阁联合把守,只有持有准许的人,才能进出。
除此之外的通道,都损毁,连接不知名的域外,十分危险。
像国师那样的散修,能到凡间,就是侥幸通过这些通道。
听了窦渊的解释,小和尚还是摇头:“错,就是你们关的。”
“你们修士都是坏人,自私自利的坏人。”
窦渊:“我……”
小和尚:“就是这样,师父才不会把印记给你们。”
里头传来圆空的声音:“慧藏,不得无礼。”
小和尚闭嘴,气哼哼地瞪着窦渊。
窦渊轻叹了声:“对不起,是我们的错。”
小和尚心里是有气,但见窦渊认错,愣了下。
他嘟囔:“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气不过,你道歉什么啊,又不是你一个修士能决定的。”
似乎难得遇到从修真界来的修士,小和尚又说:“对了,我们佛修才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哪个人都要渡,我们只是能做会做,不敢说肩负天下,但求苍生莫凄凉。”
窦渊笑着点头:“受教了。”
小和尚惊讶:“你脾气怎么这么好啊,国师就只会骂我秃驴。”
窦渊:“……”
或许是窦渊太过温和,小和尚不好再说什么。
他嘀嘀咕咕,摇头晃脑走了。
窦渊想了想他刚才的话。通道修真界那么多通道,真是登仙阁关的?
犹疑之际,却看四周的侍卫,团团围住他。
窦渊回过神,便见公主走出来,说:“仙长,我想好了,今夜你就和我完婚,由不得你!”
窦渊:“?”
唉,他闭了闭眼,头疼。
公主气死了。
她是大周唯一的嫡系,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天下的美男,都应该对她俯首称臣。
她确实很喜欢窦渊(的脸),想循序渐进,按照礼制,然而窦渊一直躲着她。
国师说过,那什么修真还是修仙界的礼制,就不如凡间严格。
于是,公主打算先和窦渊定下夫妻之实。
不多时,皇宫内张灯结彩,公主府一派喜气洋洋。
给这濒临崩盘的王朝,多出一丝生气。
郁月几人刚进皇城,便听哪哪都在讨论今夜公主的成亲礼。
“不妥吧,这么着急成婚,把老祖宗的规矩放哪了?”
“为了留住仙人,手段激进点也没什么。”
“就是,谁不想长生,不想无病无痛?仙人看着就很好说话,咱们以后有事,多去求求他,他肯定会帮我们的。”
“……”
孟金宝:“好消息是,还没成亲。”
秦道直哭丧着脸:“坏消息是,快成亲了。”
李沂:“如何,去抢亲?”
秦道直:“不要用抢亲这种词啊!”
几人看向郁月。
郁月道:“抢什么抢,明明有最正当的方式。”
几人:“?”
当他们出现在皇宫,才知道,郁月所说的最正当方式,就是直接去拜见皇帝。
迎着几人一言难尽的眼神,郁月:“咳,我承认,我没见过皇帝,来开开眼界,你们就不好奇吗?”
孟金宝举手:“好奇。”
秦道直点头:“非常好奇。”
李沂、司徒慎、兔子:“……”
行吧,就当看猴吧。
拯救渊仔行动,始于见皇帝。
皇帝不知道,眼前的几人,是抱着观赏的心态来的。
他圆润的脸上,一派喜气洋洋。
虽然自己后宫美人无数,成日沉迷美色,无心政务,没批过几本奏折,但连仙人这么给自己面子,他果然是真龙天子。
皇帝心情好,穿上全套的礼服。
郁月看了会儿,心里盖戳,值回门票。
听完郁月的来意,皇帝连忙叫宫人:“快去传召公主。”
秦道直这才松口气。
公主在欢欢喜喜试婚服,就被皇帝叫过去。
她撇着嘴:“父皇,都说留住他,是大周的关键,你怎么阻止儿臣啊?”
话刚说完,她才看到殿内有其他人。
这几个人,当真是生得漂亮俊美,仪表非凡,有如仙人。
不,或者说就是仙人。
皇帝的声音,惊醒公主:“灵儿,这几位,是来自修真界的仙长,掉落皇城的那位窦仙长,是他们的弟子。”
公主一喜:“你们是来参加成亲礼的吗?”
秦道直忙说:“不是,我们是来找师兄回去的。”
公主看着他的白发。
五官好看,就算一头白发,也不能掩饰男子的俊美。
她问:“那你来顶替他进公主府?”
秦道直:“啊?”
公主摇头:“你一个不够,还得俩。”
她点李沂和司徒慎:“你,还有你,都来给我做驸马吧!”
三人:“?”
公主:“旁边那个就不要了,太矮。”
孟金宝缓缓捋起袖子,被秦道直按住。
窝在郁月手臂上的陆空雪,突然庆幸自己只是只兔子。
公主正点兵呢,郁月笑了,说:“不行。”
公主:“为什么啊?”
郁月:“就凭我是他们师尊,哦,老王不是我徒弟,老王,你自己拒绝。”
司徒慎:“……”
区别对待要不要别这么明显。
皇帝也道:“灵儿,不能在仙长面前无礼,把窦仙长还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