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就这样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把她说得哑口无言。若不是厅堂里铺了玉砖,她都要挖条缝钻进去了!”
幼蓁抱着四爷的手臂,两人同坐在竹席凉榻上吹风,幼蓁满脸写着记仇,把舒穆禄氏登门当日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与四爷听。
夏日的傍晚难得有清风,簌簌掠过竹林,带来清新的凉意。
四爷才从天津回来,面容带着连日奔波的倦色,听到幼蓁的话,倦色淡去,转而添了笑意。
他故意道:“到底是乌拉那拉家的人,你若是不同意此事,写信回绝了就是,何必大动干戈,把人叫来府上骂一遭?”
“那怎么行!我若是轻描淡写的,让他们以为我好拿捏,那真的把人送进府了,该如何是好?”幼蓁立即反对,“我就是要让舒穆禄氏明白,这件事情上,没得半点商量,我就是不同意!”
四爷看着幼蓁严肃的小脸,笑道:“四福晋好大的威风。”
“那是,”幼蓁骄傲地扬起脸,“总不能人家欺到头上了,我还傻傻地不做声吧?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舒穆禄氏说的那些话,可压不住她!搬出已经去世的老太太做说辞,他们家可真是厚颜无耻。
想到此事,幼蓁语气突然有些虚了,她攥着四爷的袖口道:“就是、就是……”
“怎么了?”四爷见她杏眸中带着为难之色,扬眉问道。
“就是我这样对待舒穆禄夫人,弘晖不会生气吧?那毕竟是他的舅母。”幼蓁抿抿唇。
四爷凝眸,问道:“若是弘晖恼了你,你待如何?便要如舒穆禄氏的愿?”
“自然不是!”幼蓁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她拿眼睛瞪着四爷,“哪怕弘晖生我的气,我也不会同意的。反正这后院受我管辖,谁能进谁不能进,我说了算!”
幼蓁这语气,不像是个主母,倒像是个占山为王的匪头头似的,十足的霸道。
四爷觉得好笑,曾几何时,幼蓁还大方表示,他有多少宠妾都可以;如今却是心眼比针眼还小,倒是半点不见往日的贤惠大度了。
四爷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抬手轻抚幼蓁才开始显怀的小腹,感受着那小小的凸起,口中说道:“弘晖向来懂事,乌拉那拉家早前与他提过此事,弘晖当即回绝了。不曾料到他们家不知悔改,竟然敢找到你门下,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乌拉那拉家这般行为,无疑是触犯了四爷的底线,惊动弘晖,惹怒幼蓁,背后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四爷本就不喜那家人,如今更是厌恶了。
幼蓁一听弘晖和她想得一样,不禁开心起来,道:“乌拉那拉家的想法真是奇怪,若他们关心弘晖,大可多往咱们府上来几回,哪怕是把弘晖接到他家去住几日,也是可行的。但他们偏偏要送个人进来,说是为了照顾弘晖而来,这样的说法,没几个孩子会同意的。”
“哦?何来此意?你仔细说说。”
“因为他们太傻了,弘晖已经这么大了,他会轻易忘记自己的额娘吗?自然是不会的。他也决不允许一个来意不明的人,打着先福晋的名义照顾他,若我是他,宁愿抱着先福晋的灵牌说两句话,也不会接受另一个人的讨好。”
幼蓁说罢,抬头看向四爷,道:“表哥,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四爷已经听得微怔,愣了愣道:“有几分道理。”
四爷向来不是个善于体会孩子心思的人,只是幼蓁的话,让他不由自主想到十几年前,皇贵妃病重之时,所有人都劝他和永和宫亲近些,就连皇贵妃,也默许了这种行为。
但他当时丝毫不情愿,甚至想过,若是皇贵妃真的去了,那他就做个没有额娘的孩子,也暗中恼怒过,为何皇上未将他记到皇贵妃膝下,这样自己便能一直留在承乾宫。
时过境迁,那样可笑的执念早就没有了,皇贵妃依旧好好的,他也能心平气和地去永和宫请安。
但这些念头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他。如今幼蓁已经入府近一年,但四爷从未提过让弘晖改口,他知道额娘儿子,弘晖叫不出口,幼蓁也不愿听到。
既然如此,何必为了面子上好看,让他二人都不自在呢?
四爷思绪萦绕,逐渐翻远,轻抚幼蓁小腹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
幼蓁正说着话,察觉到四爷走神,往他手背上一拍:“表哥,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方才说什么事儿来着?”
幼蓁瞪一下他,放大嗓门道:“我说,快到嫂嫂生产的日子了,我如今不便出门,你差人去佟府守着,等有了信儿立即回来禀报!”
四爷这回听得真真切切,幼蓁是关心五公主生产一事,这事儿四爷也一直记着呢,自然不会疏漏。
“你莫要担心,寿康宫和永和宫都派了人去佟府,太医整日守着,想来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前院得了消息,定然立即通报于你。”
四爷没有说错,三日之后,佟府便传了消息出来,五公主于凌晨诞下一儿一女,龙凤呈祥,是极难得的好兆头。
这消息传到宫中,寿康宫太后大喜,特地派身边的老嬷嬷出宫,看望五公主和刚出生的小阿哥小格格,皇上和后宫主位都纷纷赐下赏赐,连舜安颜的职位,都被皇上提了一级。
幼蓁一直想回家看看,但佟老夫人阻止了她,说公主要坐月子,待孩子满月后,才让幼蓁回去。
佟家嫡孙满月,几乎请了大半个京城的官员来。幼蓁早早便回到佟府,这次她还带上了大格格和二格格。
马佳嬷嬷提醒幼蓁,说两位格格年纪也不小了,该出来见见人。宋格格不能带她们出府,幼蓁身为嫡母主动提起此事,若是两位格格是懂事的,自然会感激幼蓁。
何况这回去的是佟家,有佟家人照看着,也不怕两位格格出什么意外。
所幸两位格格并不像她们的额娘那般拎不清,得了幼蓁的话后,大格格特地来着妹妹来栖梧院道谢,幼蓁赏了她们各一副宝石头面,出门戴正合适。
幼蓁领着大格格和二格格走到五公主所住的凤华居,熟门熟路地进了里间,侍女们要通报,被她抬手止住。
屋里传来两道婴儿的啼哭声,小孩子嗓音细,但哭嚷起来却要人命,扯着嗓子几乎要将房梁都掀翻了去。
幼蓁头回听见这动静,吓得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里头人喊了句:“躲外头做什么?还不进来?”
幼蓁知道自己这是被嫂嫂发现了,面露赧然,朝大格格和二格格做个手势:“同我一起。”
幼蓁抬步进去,只见五公主已经穿戴整齐,一袭大红旗装光彩夺目,钿子头上是同色的红玺,这一身华贵非常。五公主刚出月子,身形还带着生产后的丰腴,与这衣裳倒是相得益彰,贵气天成。
奈何她身后的两个奶娃娃太过抢眼,躺在榻上,裹着大红襁褓,两个小孩哭得一个比一个厉害,奶嬷嬷们守在一旁,想伸手去抱,却又不敢。
“哭了!”幼蓁拽拽五公主,“他们哭了!”
“听见了听见了,我又没聋。”五公主毫不在意,“不用管他们,最会装可怜要人抱,但我如今这打扮,如何抱得了他们?且哭着吧,等会就停了。”
幼蓁不敢像五公主这般放松,但她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又不会抱小孩,只能束着手坐在一旁,眼睛不错地盯着榻上的两个襁褓,生怕两个小娃娃哭晕过去。
不过显然,五公主对于自己的孩子还是很了解的。小阿哥和小格格哭了片刻,似乎发现没有人理会他们,自己就渐渐息了哭声,然后两人不知怎么就对视起来,开始说些谁也听不懂的,咿咿呀呀的话。
幼蓁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瞧见的。五公主见她那没见识的样,笑道:“怎么?被吓着了?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她往幼蓁肚子上扫了一眼:“待你自己做额娘了,就知道该怎么敷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