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若是正常情况,怎么能不让婆母照顾正在坐草的新妇呢?
一道道质疑凝聚在郑桑身上,言论也开始变得不善起来。
“羽是到现在还没声。”
“不对劲儿啊。”
“人不会真没了吧?”
“我就说嘛,这神符就是不能冲撞。”
“郑桑这心也太毒了……”
韩虎出来辩解:
“我姐姐没事,她活的好好的,是月女在救她!”
可韩虎的声音,没有丝毫用处,反而引发了新一轮的争议。
“一个小童怎么能比得上沃河觋师,肯定是引进去邪祟,出事了!”
“就是。”
屋外的吵嚷没有影响屋内。
韩盈盯着面前的肚皮,屋外的声音渐渐虚化,她不能出去,这里才是她的战场,也是改变整个局势的关键。
她的职业生涯。
母亲的安危。
韩羽的母子的性命,
都在她手上。
一瞬间,韩盈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注意力全在面前的孕妇身上。
转到臀位了!
接下来是胎儿臀位牵引!
“楚枝!你们两个把她架起来站着!”
两个妇人连忙将韩羽半架起来,韩盈半跪着,手举起来,握持住胎儿的双足,对着韩羽喊道:
“羽姐!用力,孩子就快生出来了!”
没有má • zuì,韩羽咬着麻布,攥紧茅草,手握的发白,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在韩盈的声音中,再次用力。
她想活下去。
腹部开始起伏,韩盈顺势牵着胎儿双足出来。
她小心的保持胎儿足趾向下,足跟向上,使臀转向前方。
接下来是躯干。
双指放在胎儿骶骨两侧,其余四指放在髋部前方,一面牵引,一面旋转胎体,让双肩进入盆骨横径。
胎儿继续往外出着,韩盈轻轻下拉些许脐带,以免胎儿循环受阻。
两个抬着韩羽的妇人开始面露惊喜。
胎儿已经出来一半了!
她们开始给韩羽打气。
“韩羽!再使点劲儿,孩子就快出来了!”
“用力啊!孩子已经出来一半了!”
痛苦的折磨终于有了结束的迹象,韩羽眼神几分光亮,她咬着麻布,继续使劲。
韩盈继续牵出着胎儿的肩和上肢。
草棚外的冲突也达到了极限。
这些人已经相信了郑桑引进去邪祟,害死了韩羽,情绪越发激动。
徐三嚎啕大哭,挑动着所有人的情绪: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姑母啊!”
现在门前的郑桑不发一言。
到现在,她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和韩盈不同,郑桑一直记得韩羽,三个半月前,她不仅送过粮食,也看过韩羽过的怎么样,当时,一切都很正常。
这世间哪有不在意新妇的婆母?之前自己认识的徐三可不会这样,她前那个儿媳照顾的是人人称道,但——
如果徐三发现韩羽的肚子不正常,有很大可能难产呢?
都是生育过的妇人,胎相非常不正常的话,肯定能看出来。
一个可以确定的,快要死掉孕妇,费什么心思照顾,备什么被褥?
几百钱呢,沾上污秽晦气以后怎么用!
以前的徐三还不会这么吝啬。
可今年,她丈夫死了,儿子也去服役,少了两个劳力不说,家里还因为丈夫的去世延误春耕,今年的收成差的不行,熬过冬天都难。
稀少的粮食会逼出来人所有的恶意。
克扣快死的韩羽的口粮,哪怕只有两个多月,也能省出不少粮食,好让她们一家熬过春荒。
更何况,韩羽没有母亲,做这件事几乎没有被发现的任何风险,再加上草棚坐产的习俗,也给了她行动的机会。
如果自己不来的话,她应该会瞒的很好……
可自己一来,很多东西就都瞒不住了,徐三必须把难产的原因,都推到自己头上!
郑桑咬牙。
真是好算计!
她猛然想起来自己进去时瞄了一眼的‘神牌’,眼里冒出了火。
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看着面前的这些人,郑桑脸色越发的难看。
韩羽刚刚被叫过来的临村舅舅王黍拿着槊,槊尖对准郑桑,眼睛里全都是血丝。他低吼着:
“郑什,你让开,让她舅母进去看看!”
郑桑站在门前,跟过来的韩虎和外邑的那些人组成人墙,拦着他们。
“不行!”
王黍将槊尖对准郑桑的脖颈:
“你再不让开,我就捅上去了!”
郑桑像一棵树,笔直的站在门口。
“我女没有允许之前,所有人都不能进!”
槊尖猛的往前一冲,在郑桑脖颈三寸前停下,看对方仍然是纹丝不动,王黍气的手抖,猛的把槊往地下一丢,扯住郑桑往外拉。
退后几步旁观的里正有些遗憾。
怎么刚刚没一槊捅死郑桑呢。
跟过来的外邑汉子看王黍动手,连忙上前推搡王黍,内邑的人也不甘示弱,双方堵在门口推了起来。
推搡很快变成了打斗。
有人开始受伤。
正当事态进一步升级之前,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伴随着妇人惨烈的叫声,突然从草棚里传来。
打斗的众人手一停。
只听得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大。
听起来中气十足,极为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