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作吓了妻子一跳,她看着三狗还要去抓米,连忙伸手去拦:
“你加这么多米干什么?现在可正是没粮的时候!”
去年粮食存到现在,剩下的肯定不多,大家都在节省着吃,看着不多的米罐,三狗动作一顿,他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手,低声说道:
“那就加这一把,以后也别省了。”
“这怎么能行?”
妻子脸上多了几分不满,操持家务和饮食的她,就算没有学过数学,多年下来也能对家中粮食能吃多久算得清清楚楚,甚至她还能记住每人的饭量,而她最得意的本事,就是一口气作出每人需要的饭,能让人都吃的正好,锅里还不剩下一粒米。
这本领在村里极其有名,若是有人盖房、娶亲,送丧,都要过来请她去帮忙,她看着三狗多抓的这把米,直接说道:
“要是每天都加这么一把,咱们剩下的粮就吃不到秋收了,这中间能差小半个月……会饿死人的!”
“饿不死。”三狗没觉着妻子说的不对,他看着妻子焦急的面孔,指着隔壁房屋说道:“你把咱们打算秋季卖的那些粮拿出来吃就够了。”
妻子火意上来,刚想骂,又猛然想到了什么,瞬间瞪大眼睛,连忙问道:“是那草钱?”
“对,你不知道,昨天……”
将自己昨天夜晚所见飞虫扑火讲出,三狗坚定的说道:“还是月女说的有道理,我今天已经泡上了茅草,到时候给父送这些,就不会让父地下吃不饱穿不暖了!”
妻子沉默。
人当然会有七情六欲,只是这些东西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会被磨灭太多,吃不饱不仅会让人思维变得困顿,还会让人呈现出兽性的一面。
公公为家里操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人老了,干不动活,纯消耗粮食,还得让全家人节省口粮给他置办葬品的时候,她情绪上头,也会在心里骂上几句老不死的,觉着公公怎么还没死,死了就不用在让孩子也跟着挨饿。
而现在,当他们不用在被陪葬所累的时候,她怨憎的心情突然散去,过往公公为家里操劳的记忆又涌上心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公公一天应该吃多少米呢?
几分愧疚慢慢涌上心头,妻子别开丈夫的眼,低声应道:
“挺好的,还能给孩子们多吃点。”
“对!”
三狗和妻子在屋里说米,他老父骂了几句后便闭上了嘴——饿的没劲,不想说话,倒是邻居家的小子好奇,他隔着篱笆墙远远的看了眼,笑着说道:
“徐翁你生什么气啊,这可是三叔特地给你割的!”
这么长的时间,三狗老父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毕竟之前说李昌家草钱的事情还不少,怎么做的他也听到过,低低应了声便不再言语,而邻居家的小子像是没有说完一样,热情的说起来昨天晚上看到的景象。
“手指大的虫子,乌压压的就往火里面扑……”
直到邻居小子走远,三狗老父耳边还回荡着他说的话,直到煮好饭的三狗妻子端装了大半碗米饭的碗过来,他看着碗里比过往多了一倍的米,这才觉着不对,他连忙问道:
“怎么这么多米?盛错了吧?”
“没盛错,三狗说,咱们可以把卖的粮拿出来吃。”三狗妻子也端过来碗,她抓了把桑葚放到自己只有一半米的碗里,让碗里的饭食看起来满满的。
看着儿媳的饭碗,三狗老父顿了顿,他拿筷子夹了一大块放进对方碗里:
“我老啦,吃不了这么多,还是你吃吧。”
“阿父这——”三狗妻子连忙想把米夹回去,还没等她说完,公公就把碗一护:
“咱们俩吃一样多的,别让,你这是又带孩子又洗衣做饭还得织布的,哪能不吃的多点?我这把年纪,早该走了,你要是倒下了,家里怎么办?”
“这,哎。”三狗妻子没办法拒绝,只能应下,看儿媳开吃,三狗老父也加起蒸米往嘴里送,他看着院里泡着茅草的水坑,心下满意。
草钱好啊,不用在省粮食好去置办葬品,家里能多吃点,这桑葚,可真的酸,还是米饭能吃个半饱……
草钱农家自己就能制做,取材可以慢慢积累,值钱却又不昂贵,焚烧起来场面也很壮观,面子上也是给足了,再加上韩盈配套的理论,好多人家都开始割上捆茅草回家泡上,准备拿它代替以前的祭品,甚至有些人家已经模仿着李昌的所作所为,开始自己用上。
种树开头离不开人,韩盈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乡下,这次消息就流通很多,只需要和几个人聊聊,便大概推算出至少一半的人开始自发的制作纸钱,而且这样的风气还在继续扩散,有望在一两年内取代本县九层九人的丧葬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