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唯独迟风十分不高兴。
龙族其实很热情好客的,在确定了陆霜雪的身份之后,戒备警惕一扫而空,热热闹闹准备起洗尘宴,欢迎它们远道而来的朋友。
小孩子跑来跑去搬东西,阿青一干少年男女和大人们都动手忙碌起来了。
不过阿青小妹妹是负责招待两人的,她干的活儿和大家不一样,她推开迟风陆霜雪的屋门,要打扫收拾,陆霜雪见状忙扬声喊:“我们屋子分开就行!”
装什么夫妻,不用装了。
有床睡谁爱睡地板呢!
迟风抱臂站在屋檐下,眼见阿青小妹妹哒哒哒跑进跑出,把原来桌上的杯子,床上的被褥,都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搬到隔壁的屋子里,然后回去卷了几个小旋风,清理干净,然后就奔陆霜雪的新屋子去铺床叠被去了。
他那个脸越拉越长,拉得比驴还长,但可惜陆霜雪一点都没注意到他,她和她的另一个“好兄弟”龙擎久别重逢,正拉着对方说得喜笑颜开吐沫横飞。
反倒是龙族好几个族人发现了迟风脸色不对,特地上来关心询问,是不是哪里不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但陆霜雪依然没留意到,她正拉着龙擎的手臂两人哈哈大笑。
哼!
迟风气得不行,但被人反复询问之后,他也不好继续拉着脸在这杵着。
他气呼呼转身进屋,“噼啪”甩上门,一脚把凳子踹翻。
气死他了!
迟风插腰站在窗台前,窗格子上亮晶晶的装饰品正好倒映出他今早精心打扮的一身,今天他是最靓的崽,但现在已经气快变形了。
他一手把那个装饰品揪下来,掼在窗外。
混元珠笃笃笃,迟旌已经敲门很久了,迟风黑着脸把金坛子掏出来,扔在地上。
迟旌不以为忤,他已经很习惯自己儿子的臭脾气了,一缕青烟喷出,迟旌蹲坐在金坛盖子上,他调整一下姿势,语重心长:“儿子,你这样是不行的!”
他简直没眼看,怎么能自己跑回来生闷气呢,“你得主动出击啊!追女孩子,最重要是胆大心细脸皮厚!”
迟旌摇头啧啧,瞧吧,关键时刻还是上爹。
他唾沫横飞给迟风传授追女秘诀,迟风十分不耐烦,“你那经验没用!”
“你是被人骗的。”
比他还逊好吗?最起码他没骗人也没被人骗,比他爹强多了好不好?
十分戳心,迟旌立马闭麦了。
迟风哼了一声,“说完了?”
“喂喂,儿子!……”
迟风一掐诀,把坛子甩回去了。
把迟旌怼了一通,迟风心里舒服了一些,他倒在床上,翻了个身趴着,把窗关上一点,剩下一条缝,他瞄着不远处还在龙擎和陆霜雪。
那两人还说个笑个没完没了。
他看着就觉得很烦。
迟风有点后悔进来了,但让他杵在那,他面子又拉不下来。
好烦!!
除了生气,他还好焦急。
他发现事情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迟风满满的自信被陆霜雪一个“好兄弟”打击得七零八落。
他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他在陆霜雪心目中好像差不多就是一个好朋友好兄弟的位置。
和龙擎完全没什么差别。
他喜欢上她了,但她完全没这方面的意思。
怎么办?
迟风想来想去,又郁闷又烦恼,眼睁睁瞅着那边的陆霜雪和龙擎你来我往谈笑风生,他巨不高兴,但东想西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好在,陆霜雪对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同样的,她对龙擎也没有这个意思。
这龙擎虽然讨人厌,但他似乎也没有这种意思。
迟风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得出结论,他心里这才舒服了好些。
他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机会还是他的,他天天和陆霜雪在一起。
……但是,陆霜雪对他没意思啊,那得怎么样才能有呢?
迟风有点不知所措,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不过就算这样,对于迟旌的指导,他还是嗤之以鼻的,都被人骗成这样了,居然想还来教他,切!
说起迟旌,他被强塞回混元珠后也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在不停“笃笃笃”敲个没完没了。
迟风苦思冥想一会儿,他还在笃笃笃,迟风不耐烦,把他提出来:“又怎么了?”
“儿子,爹虽然被你娘骗了,但在你之前也不是没有爱慕者的!停停停……”
迟旌不服气,他老子当年潇洒如风风流倜傥,陷入杀猪盘之前,也是爱慕者众的好不好?
唯信家的闺女为他要死要活,秋裘他姐已经和别人为他决战了七八十个回合,大把大把的贵女削尖了脑袋往他后宫挤。
但迟风完全不相信,眼见迟风二话不说又要掐诀把他往坛子里塞,迟旌这才喊起来,“别别别,爹真的有事和你说!”
迟风斜瞟了他一眼,“说!”
迟旌还真是有正事的,他调整一下坐姿,方才他一直是半蹲的,现在端端正正把腿放下来,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膝腿上。
——这是迟风母亲没出走之前,迟旌在家惯常的坐姿,他那时候还是涧魔界的王,这个下意识的姿势一出来,迟风就知他真的有话说了。
迟旌呼了一口气:“儿子,涧魔界已经传承过百代了,”他认真说,“断不可在你我父子手中毁于一旦被人所夺。”
仙域所图谋的,不仅仅是东极洲,还有涧魔界。
这是迟旌很早之前就知道的,他也做了好些防御措施。
之所以没有告诉迟风,是因为当年有赤霞在。
“赤霞可能真死了。”
说到这里,迟旌面露焦急,赤霞剑尊和他不一样,他深陷情关难以自拔最后才力挽狂澜,可赤霞剑尊就是那屹立在凌绝峰上的柱石,不管东南西北风,他自岿然不动。
迟旌不信仙域没有打过赤霞的主意,可赤霞从来都没有中招过。
他心智坚韧,心系东极,迟旌被折腾得凄风苦雨,那边赤霞剑尊还是和过去一个模样,简直百毒不侵,他一心为东极洲奔走,手腕又强底蕴又深厚,且最重要的,赤霞剑尊从空间通道出现伊始,就对仙域持怀疑态度的。
虽然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到了今时今日,迟旌得承认,赤霞比他强多了。
也是因为有赤霞在前头挡着,迟旌还是比较放心的,所以一直都没告诉迟风。
可现在赤霞失踪这么久,仙域所图也逐渐水落石出,迟旌不得不放弃希望,和儿子提这件事。
迟风皱眉:“你别诅咒人家。”
这是陆霜雪师尊,陆霜雪心心念念找人的,“他魂灯还有一点火呢。”
这个迟旌知道,但他总是觉得,赤霞已经凶多吉少了,不然,哎,“诶算了算了,不说了,但愿吧。”
至于涧魔界,迟风说:“行了,我知道了。”
外头夕阳西下,迟风翘腿坐在窗台边,金色的晚霞反射在他的眉头脸额上,那深邃昳丽的俊美面庞越发清晰,其实迟风最像的是他祖父,迟旌的父亲,那才是一个真正风靡两洲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
迟风很像他。
一眨眼这么多年,迟风登上王位已多时,早已不见少年时的青涩,尽数长开了,即使在烦躁,依然不掩身形颀长威势傲然。
迟旌细细看了他一会儿,看得迟风有点莫名,他微微皱眉正要问,忽迟旌说:“风儿,若涧魔界和你,二选一,当保全你自己。”
迟旌被封印进坛子里,一时半会弄不出来的,他只能干着急没法掺和太多。
涧魔界重要,但没有他儿子重要。
迟风一愣,迟旌声音不高,细细道来,却很认真,迟风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这个傍晚,仿佛回到了童年,人事几番变迁,但是那个疼爱他的父亲却从来都没变过。
“知了。”
半晌,他瞥了迟旌一下,微踢了一下方才被他踹倒的凳子,说:“涧魔界会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迟风声音不高,但最后一句,他语气还是有一种难掩的自信和自傲。
孩子还是那个孩子,就从来没变过,迟旌忍不住叹气:“你啊你,要虚心一点,不然我看你和陆丫头,要悬!”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迟风方才心里才升起的一腔父子情感立马烟消云散,他恼怒道:“胡说八道!”
眼看迟风一言不合又要恼羞成怒,迟旌啧一声,赶在迟风发飙之前,赶快化作一股青烟,钻回坛子里去了。
迟风恨恨踹一脚金坛。
金坛骨碌碌打滚,他气呼呼瞪了半晌,最后还是把它捡起来,抿唇哼了一声,把它收回混元珠里。
......
洗尘宴已经准备好了。
长长原木大桌搬出来,整齐摆放在大空地上,一个个篝火盆燃烧起来,穿着肚兜的小孩儿手牵着手采来漂亮的花朵,踮着脚摆放在大木桌上。
龙族的青年们猎来他们觉得最好好吃的高阶灵兽,划下来最好部分用来烤,其他的送进大厨房,还有鱼蛙走兽,应有尽有,最后是搬出来一缸一缸的美酒,一拍开泥封,既香又烈,修为不够,嗅着都要醉。
阿英带着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屁孩在偷酒饮,被族长撵:“去去去,小屁孩儿,喝一口不够你们醉几个月!”
外头热热闹闹,说笑跳舞,迟风刚把坛子收起来,就听见陆霜雪敲门,“喂喂,迟风,你干嘛呢?”
她敲了两下,把脑袋伸进房门,笑靥如花:“就等你啦,快来吧。”
她跑过来拉迟风手,迟风一见她,心情立马多云转晴,不过他抱臂没动,陆霜雪笑道:“来吧,别生气啦!”
她也不知道迟风为啥生气了,不过她都习惯了好不好,这么说一准没错。
果然,被陆霜雪这哄了几句,拉了几下,迟风终于自觉有了面子,他在陆霜雪心目中还是很重要的,这才哼了一声,终于赏了她一个笑脸,两人肩并肩往外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