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给顾玠的这封信发得非常正式,这意味着对方不是希望他悄悄进宫,而是由宫人接引,以少师的身份正正经经地入宫,甚至于轿子都已经在外面备好了。
给他写信的时候,徐连还特意仿了他的笔迹,顾玠来回看了两眼,带了点笑意地将他的信同徐连之前练的那些字以及写过的其它东西收在了一起,最后给箱盒上了一把小锁。他们昨日才见过面,闹不清对方这么急切切地又要找他是为了什么,不过顾玠仍然很配合,还特地按照参见新皇的标准,沐浴过后,换了身新衣。
新衣也是徐连吩咐制衣局给他量身定做的,他在宫中也有一处身为少师下榻的地方,那里摆满了他的东西,几乎跟在顾府差不多。
来接顾玠的是西玉,他出来后问了对方一句。可向来会透露点情况的小太监这次却守口如瓶,只说等少师去过便知道了。
转过身时,西玉眼中带了些复杂。连跟他关系要好的东珠打招呼都没有,直接便走了。
顾玠一坐进轿里,就知道这是徐连专门为他打造的,四面壁上奢侈地用了织造锦缎做了装饰,上面随着光线角度的变化,若隐若现折射出栀子花的绣纹图案。用来做轿子的木头本身也是难得的好木,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从外面看没有什么稀奇,可内里当真满是富丽,整辆轿子不知道造价几何。
想起之前在徐连桌案上看到的一些设计图纸,当时对方慌慌张张,不知道要把图纸抢回去,反而是捂住了他的眼睛,软声软气地让他不要看。等顾玠答应,重新看见徐连的时候,对方犹有些惊魂未定。
想来那纸上画的就是这顶轿子的样式了,不过图纸上的内容不止这一样,其它的又落到了哪里,顾玠一时没有想到,等到他去到宫里,应该就能看见了。
轿子前前后后,共有八、九人在抬着,从侍郎府一路穿过街市,最后直抵宫门口。
进宫以后,除了帝王以及各宫主子,其他人一律不得乘坐轿辇,然而徐连有特令,许顾玠不用下轿。又过两盏茶的功夫,终于听到西玉恭恭敬敬的声音响起。
“少师大人,到了。”接着又有宫人来给顾玠掀起轿帘,西玉道,“皇上有令,只您一人可以进去。”
新的寝殿修整好以后,除了徐连自己,对方一概不许他人踏进,连西玉都不能够。
他虽然不知道等着顾玠的究竟是什么,可却知道对方今天踏进寝殿,轻易不得出来。
西玉说完,便领着其余宫人并轿子退了下去,只留顾玠一个人站在宫殿门口。他抬头看了眼宫名,乃曰“玉堂宫”。
帝王居住,取这样一个名字,过于浮华了些。
顾玠撩了撩衣摆,抬脚跨进玉堂宫。
妖怪能感受到,除了主殿当中有一道气息外,这里别无他人。玉堂宫修造之繁丽,简直令人咋舌,顾玠走在其中,随着逐渐深入,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被金屋藏娇的感觉。
他嘴角微微弯起,寻着那道熟悉的气息而去,只是到了主殿,那道气息又不见了,他也没有看到徐连的身影。
“小连?”
喊了一声,人仍旧未曾现身,但歇息的地方隐约传来了一道声响。
顾玠走了过去,发现声音是从东面墙壁后发出来的——徐连在他的寝宫里修建了一个密室。
敲击出来的声音提醒了顾玠应该怎么寻找到后面的人,他将一旁的花瓶转了转,墙壁便立刻向内推出一扇只容一个人可以进出的门。在门打开的瞬间,徐连的气息又重新出现了。
顾玠察觉到了一点古怪,他由这道窄门走了进去。随着周遭逐渐变黑,他的模样也有所变化,眼瞳中的黑扩散到了整个眼睛,脸色也愈发白而诡丽,周身冰凉。
密室非常长,而四周墙壁上竟然刻了无数图案,顾玠的脚步因为这些图案停滞了一瞬。
那些正是男子欢好之时的各种情态,雕刻得栩栩如生,似乎这长长的走道都被影响得温度有所上升。
在脚步停滞的片刻,他听到里面那道气息也重了些。
顾玠很快地又继续往前走了,不过两面墙壁上所有的雕画仍旧完整地落入了他的眼底。只要妖怪想,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
约莫几息,路走到了尽头,又出现一扇门。推开门后,发现有一段石阶通向地下。
石阶之上,尽是栀子花绽放的姿态,踩在上面,恍然有种那些花朵随了脚步竞相开放的感觉,连空气里都在挥散着似有若无的香味。顾玠在走到底的时候看到一樽花瓶内插了好几枝瓣大肉厚的栀子花,应该是徐连派了人去城郊那儿采摘来的,因为只有顾玠给他种的那棵树才会生出这般的花。
走到底部以后,脚上就觉一阵软绵,是铺了地毯的缘故,而四周的墙壁上渐渐地也被金子取代,直到顾玠走进了一间完全由金子打造的房间内,才终于看到了徐连。
对方身穿龙袍,黑与金交织出一片威严华丽。他走过来拉住了顾玠的手,将他带到了床榻边坐下,自己半俯身,捧了顾玠的脸,面对面站着,慢慢亲住人。
徐连眼中的情意浓烈炽热,仿佛熔浆,要即刻倾倒出来。
“阿玠哥哥,这是我特意为你修建的地方,你喜欢吗?”说话时,阴郁之下的偏执顿现。
“小连……”如果说刚才顾玠只是察觉到了一点古怪,那么现在他已经察觉出徐连的不对劲来了。
可徐连根本不给他询问的机会,人几乎坐到了他身上,仍旧搂紧了脖子一味地亲着,送着自己。
房门在他们唇齿碰撞之时悄无声息地关上,而顾玠的两只手也在吻即将停住的时候,被两道冰凉的锁链囚住。
顾玠发现,他竟然挣脱不开这些锁链。
这个世界既然有妖怪存在,那么势必也会有得道高人的存在,只看能不能找到。
徐连已经想了很久很久,能够这样将顾玠永远留住,不用担心他随时会消失。在进宫不久,就已经让人去办这件事了。
或许连上天都在帮他,手下人不久就传来了好消息。
表面上看,这间宫殿是徐连登基以后才修整的,事实上徐连早就秘密安排了人进来。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乃至石壁上雕刻的图案,都是徐连设计过目的。
真正能困住顾玠的,是整座密室外围的那层“墙”,还有此刻戴在他手上的镣铐。
徐连只是想留住顾玠,并不想伤害他,这些东西的作用仅仅是让顾玠无法逃出去。他原本还担心有没有用,在看到顾玠没有很快找到自己后,终于放下心来。
顾玠从前只将注意力放在了邱嘉那边,忽略了徐连,直到自己被他困住,听到对方说的话,他才突然意识到,原剧情里徐连之所以黑化想要登上高位,是因为想要反抗周沅,还有命运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而从他来了以后,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了,那么对方想要成为皇帝,又是为了什么呢?
很明显,是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徐连绕到后面慢慢收紧了链条,顾玠的两只手从垂在身侧逐渐变成向两边张开。他看上去没有生气,仍旧一脸的温和。
徐连忍不住又来亲了亲他,他亲得很激动,顾玠的嘴唇都被他覆上了一层水光。
“从我意识到您是妖怪开始的。”
想要将神明捧在掌心,就要付出千百倍的算计。所以徐连进宫以后,故意在邱潼面前表现得有才能却又势单力薄,需要他这个唯一的父皇保护,才能活得下去,进而一步一步地争取对方的怜惜与愧疚。
无论是对邱潼,还是容嫣,亦或者是曾经徐连跟顾玠说起过的邱窈,在他心里都没有半分位置。徐连只爱顾玠,只要顾玠,他的一颗心,装着的也只有顾玠。
他会表现出善良、害怕、天真,统统都是想要让顾玠更爱自己一点。
他卑鄙地来算计着对方的感情,每当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温度上升,嘴唇发抖,都不是因为恐慌或者其它,只是因为遏制不住的兴奋。
就连秘密被发现的那一晚,也是徐连的有意为之。他清楚顾玠的性格,所以才会想要赌上一把,徐连赌顾玠不会因为自己的不正常而厌憎丢弃他,最后他也的确是赌赢了。
之所以让顾玠知道这件事,一是徐连想要借此确定顾玠的心意,二是,他想要用这种方式留住人。顾玠轻易不会做出轻浮之事,若是他什么都被对方看透了,到时候怜惜也好,怎样都好,只要顾玠不会不要他,那么对方跟他之前,就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单纯的关系。
顾玠有责任心,有担当,只要他不走,对方始终会默许他继续留在他身边的。
顾玠的身侧放了一个托盘,托盘里装了一壶酒。
徐连倒了一杯出来,只喂给他喝了一口,剩下的就都到了自己的嘴里。
顾玠这时仍皱了眉,“你不会喝酒,不要喝得太多。”
“阿玠哥哥怎么知道我不会喝酒的?”
徐连嘴里露出些酒气来,他亲热地又跟顾玠贴了贴脸颊,仿佛不受控制般在亲他的脖子。
“这些酒对我来说,根本就不会产生任何影响,真正令我醉的,是你。”
徐连此刻既在跟顾玠坦白,又为了自己做下的事情而害怕对方会生气,说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隔两句话就会带出一个“您”字。
顾玠只听得他在放肆的背后强撑着的紧张与惊惶,脸上哪有半分愠怒,他低垂眼眸,望到徐连的发顶。他今日还特意戴了那枚荷叶簪。
徐连从来就是会喝酒的,入宫那晚,他是假借醉酒,有意拉着人,以行好事。脸上的红云皆由情动而起。
就连身上在被触手环住时候浮现出来的痕迹,也都是由于他当时太过亢奋所致。
顾玠还从徐连口中听到了他对邱嘉一事的安排布局,两人之间行事从未告诉过彼此,却误打误撞,竟然完美地配合起来了。
锁链叮啷啷响了一阵,是徐连又来抱顾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