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转念一想,陆缙的棋艺是出了名的。她晚上吃了那么多暗亏,白日里也该讨一点回来,于是黑白分明的眼一眨,从善如流地答应下,将棋谱推到了他眼前:“那劳烦姐夫了。”
陆缙却看都没看那棋谱一眼:“不用看棋谱,直接对弈,你学的更快。”
转而又吩咐康平:“把我那副永昌玉子拿来。”
康平乍一听,疑心自己是听错了,这副玉子棋极为难得,是当年公子首次凯旋时老国公赠予他的。
每一粒棋子用的都是永昌玉,晶莹剔透,不见一点杂质,全天下也只都凑出这么一副至纯至净的棋子来。
平日里公子与高手对弈时也未曾用过这副,没想到今日教一个一窍不通的小娘子,竟如此轻易便拿了出来。
康平不由得对这位江小娘子又高看了一眼,心想,公子对她恐怕是当真上了心,于是态度也郑重了许多,点头应下:“是,公子稍等,小娘子稍等。”
江晚吟并不懂棋,但眼光并不差,一眼便看出这副棋恐怕极其贵重。
但陆缙神色寻常,她也只以为是国公府家底太过深厚,并没看出来陆缙对她的特殊,反而迟疑着问:“姐夫,我棋谱尚未看懂,直接对弈会不会太快了?”
“不会。”陆缙并不解释,只将黑白两个棋奁推到她眼前,“选一个。”
江晚吟只好噤了声,伸出匀净的手指拈了一颗白子。
陆缙自然而然便执了黑子。
江晚吟觉得,既然是教她一个初学者,陆缙应当会手下留情吧。
却没想,第一局,她便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陆缙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弱,淡淡地撇了她一眼。
江晚吟脸颊瞬间门爆红,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若无其事,让他接着来。
陆缙见她心性还算不错,便毫不客气,面不改色一连又杀了她五局。
江晚吟直接被杀懵了,眼睁睁看着康平憋着笑一次次整理残局。
她一开始还觉得羞窘,然后是气恼,到了后来被杀麻了,脸皮也厚了起来。
输了又怎样?陆缙的棋艺在上京也是名列前茅的,她能输给他也比很多人要厉害了,江晚吟暗自安慰自己。
且江晚吟骨子里也是个要强的,到后来,她即便是输了,也不觉得难堪,反倒能沉下心,仔细观察陆缙赢她的手法。
观察了一会儿,她才看出来陆缙是真的有心教她,他每回赢她的方式都不一样,每一步都快准狠,极为精妙。
同他的性子一样。
仿佛不是在教棋,是教她行事做人。
江晚吟照猫画虎地模仿着,由于自小便跟着看账本,她记性极好,一招一式很快便记住,有样学样的反杀回去。
时辰在一盘一盘的棋局中过的极快,直到日头西移的时候江晚吟才发觉一下午已经过去一半了,此时,她已经能勉强与陆缙多走几个回合,只是午后本就困,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呵欠,眼底都冒出了泪花。
直到今日,陆缙才发觉妻妹脑子还不算太笨,又怕一下子灌太多她承受不住,沉吟了一会儿,便搁下了棋子:“先到这里,你歇一刻钟,我喝口茶。”
江晚吟的确消化不了,正巧又困极,便点了点头,趁着陆缙离开时候,伏在石桌上小憩一会儿。
一刻钟。
江晚吟默念着,切记让自己不要睡过,可她实在太累,加之刚刚的棋局又极为费神,这一闭眼,眼睛仿佛被粘住了似的,怎么都睁不开。
陆缙回来的时候,江晚吟已经睡得人事不省。
鼻尖处正巧有一片柳絮,随着她的呼吸轻飘飘的转着,挠的她鼻尖微微痒,眼睫也微微地颤着。
康平没料到光天化日之下,这小娘子便睡的这么沉,暗暗笑了一声,欲上前叫醒她。
陆缙却摆摆手,低声制止:“不必叫了。”
又伸手,将江晚吟鼻尖的柳絮拂了去。
于是江晚吟这一觉便稳稳的睡到暮色四合。
等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她疑心是陆缙,顿时便慌了神,幸而晴翠告诉她并不是,是陆缙找了个健硕的仆妇。
江晚吟脸颊微微发烫,却由衷觉得陆缙行事稳妥,经过这一回,她昨晚的气恼也淡了些。
从前,裴时序也会教她棋,但她只要一畏难,他便不教她了,所以江晚吟从前只学些琴和画。
但今日同陆缙对弈了几回,她发觉棋艺其实也极有意思,并不输于琴和画,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没坚持下去。
但很快,披香院那边便来了人,江晚吟刚升起的一点感激又被磨没了,虽不情愿,还是不得不从后门过去。
不过今日陆缙却一反常态,一上榻,便阖上了眼,似乎真的是单纯睡觉来的。
江晚吟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动作,又想,若是只为了睡觉,他待在前院也可以睡,为何偏偏要到披香院来,专门同她躺在一起?
她又不是安神香。
人最怕的不是一刀结果性命,而是刀悬颈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
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感才是最令人生畏的。
江晚吟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内心却已经巨浪翻滚,纠结的都快打结了。
趁着时候还早,她忍不住侧过身,伸出一指轻轻戳了戳陆缙的后背:“郎君,你睡了吗?”
许久,黑夜里才传来一道沉的发沙的声音。
“本已经睡了。”
言外之意——被她吵醒了。
江晚吟连忙蜷回指尖,知道自己又犯蠢了,细声道:“那你接着睡罢。”
陆缙念在江晚吟今日对六郎表现还不错的份上,原想放她一马。
可她偏要惹他,点了火又跑,从来不管身后烈火燎原。
陆缙一翻身转了回去,故意道:“不睡了,今日你妹妹在家塾上公然睡着了,你可知晓?”
江晚吟眼皮一跳,装出不知情的样子:“还有这事?”
陆缙应了一声,又道:“不过我已经替你训过她了。”
“她犯了错,的确该训。”江晚吟明知他才是罪魁祸首,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昧着良心数落自己,“此事是我管教疏忽,今日劳驾郎君了。”
陆缙听出了江晚吟的不情愿,今日一整日他都在帮她善后,接连处理了陆昶和孙清圆的事,微微有些头疼。
今日若是没他善后,恐怕此事现在早已闹得人尽皆知了。
可眼前这个,昨晚还狠狠咬了他一口,咬的他虎口都出了血。
属实是没良心。
陆缙伸手抚上江晚吟侧脸,将她掰过来:“你的确该罚。”
他声音磁沉,咬痕分明的虎口握上江晚吟的后颈。
尤其虎口上还有血痂,磨的江晚吟颈上又扎又麻。
让她根本无法忽视。
江晚吟被他握住的那一刻,指尖瞬间门窜上一丝痒意,却还是当没发觉,轻声问:“罚什么?”
陆缙喉间门一紧,被咬破的虎口抵住她下颌,另一手按住她的后颈往下压:“罚你再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