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吟畏寒,故而屋子里地龙烧的格外的暖。
暖洋洋的,愈发让人昏昏欲睡。
江晚吟这一觉睡的黑沉,再醒来,只听闻耳边传来窸窣的谈话声。
帘子一掀,隔着屏风她正看见长公主站在外间。
江晚吟赶紧起了身,长公主听见动静,却快步上前扶住她一只手臂:“慢些,你如今身子重,不能起的这么急。”
江晚吟刚睁眼,尚未完全清醒:“……我怎么了。”
长公主让王嬷嬷往江晚吟腰后垫了个枕头,好叫她半躺着,虽尽力忍住,她嘴角仍是忍不住弯着:“没怎么,你是有身子了。”
江晚吟脑子嗡了好一会儿,这下彻底清醒了。
“……多久了?”
“都快两月了。”
长公主摇摇头,果然还是年轻,这么久两人竟没一个发现的。
“两个月了啊……”江晚吟低头摸摸尚且平坦的小腹,完全没有实感。
屏风后,陆缙听到声响,吩咐让晴翠领着去胡大夫喝杯茶,也进了里间。
“醒了?”
江晚吟嗯了一声,有些语无伦次:“我……”
“躺着。”陆缙又替江晚吟垫了个枕头,神情格外平静。
江晚吟看了眼外面停下的风雪,渐渐明白:“你早便知道了?”
“没拿准,暂时没告诉你。”陆缙道。
江晚吟摸了摸小腹,又看了眼蜷在她榻边睡成一团的狸猫,懊恼道:“我真糊涂……”
“幸好没出事。”
长公主吁一口气,又叫了晴翠过来,一一问了江晚吟这两月有无异样。
晴翠脑子也嗡嗡的,自打江晚吟嫁过来后,她跟着王嬷嬷学了许多,有一条便是要格外留意江晚吟的小日子。
晴翠对此一向格外上心,可她一次次的记着,江晚吟的小日子分明是正常的。
她看向江晚吟,不知该如何回答。
江晚吟仔细回想了上一回小日子的时候,忽然想起那次正是她闹别扭回娘家,被陆缙带回来压在镜子上。
那晚过后,她小腹涨涨的,出了一点血,江晚吟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小日子来了。
现在再想想,那恐怕不是小日子……
再往前,她口味突然怪怪的,大约也是有了反应。
江晚吟脸颊微微红,抿着唇不知该怎么说,悄悄扯了下陆缙的袖子:“你说。”
陆缙面不改色,只跟长公主扯了个借口,说没大碍。
“……没什么异样,母亲不必担心。”
长公主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了一遍,隐隐明白了过来。
她掩着帕子咳了一声,看向陆缙:“二郎,你过来。”
母子两人便到了外间。
隔着屏风,江晚吟听到了几句长公主叮嘱陆缙要收敛些,不能太放纵之类的话,整个人几乎要烧起来,赶紧拉高被子将头蒙了起来。
陆缙再回去的时候,只见江晚吟已经裹成了茧。
他将人剥出来,江晚吟脸颊还是烫的,埋在他怀里声音翁翁的:“都怪你,你非要……”
她抿了下唇,现在想想,若是没那面镜子,他们也未必会那么失控,自然也不会误以为是小日子。
“你不喜欢?”陆缙捏了下她耳尖,“镜子都花了。”
“我不记得了。”江晚吟赶紧偏过头不肯再答。
“起来用膳。”陆缙将她身后的枕头抽开。
江晚吟应了一声,赶紧逃开。
往常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查出来,她方发觉自己近来似乎连吃的也多了许多。
用完膳,沐浴后,江晚吟躺在床上,脸颊慢慢褪了红。
但往常她总困的不行,今日却没了睡意。
心跳砰砰的,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肚子。
辗转了几次,陆缙被吵醒,微微皱了眉:“又怎么了?”
“……睡不着。”江晚吟眼巴巴地看着他。
陆缙看了她一眼:“我也睡不着。”
江晚吟太懂他的眼神了,赶紧扯了被角盖住自己,手搭在小腹上一副紧张的不得了的样子:“不行的,胡大夫的话你忘了么?”
陆缙捏了下她嫩白的指尖:“不动你肚子。”
江晚吟闷闷的,勉为其难的将手递过去,陆缙低笑一声,将人又塞回被子里。
“睡。”
他语气平静。
分明是在吓唬她。
江晚吟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上眼。
果然,她即便有孕了他也不会让着她的。
短暂的震惊过后,江晚吟很快又睡过去。
夜色浓深,许久后,陆缙却睁开了眼,盯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好半晌,才虚虚搭上去碰了一下。
彼时,青州那边已经安顿好,林启明放心不下江晚吟,干脆将商行开到上京来。
陆缙从中帮了一把,又替林启明安置好了宅院,置办好家仆。
一应俱全的时候,江晚吟方得知一切,见到林启明眼泪像断了线一样。
回府后,对着陆缙又红了眼圈。
她知道,陆缙这是想在上京给她留一个去处,不同于伯府,是一个她受了委屈也能去的地方。
这人,总是不声不响地替她安排好一切。
晚上,趁着陆缙睡着时,江晚吟默默趴上去,偷偷亲了他好几口。
舅舅要定居之后,江晚吟开怀了好久,然年节一到,她的反应来了。
与旁人不同,她吃食上没什么忌口的,唯独对气味敏感了些,闻不得半点爆竹味,有一丝火药味她都能吐个昏天黑地。
因着她的怪癖,过年时府里放爆竹都远远的拿到门外。
陆缙每每从外面回来,也总是得将外衣里衣全都换一遍,连鞋子都不能进正房。
但凡留下一丝味道,江晚吟都能捂住心口吐的眼泪汪汪。
陆缙一向吹毛求疵,往常江晚吟一旦涂了脂粉,晚上他总要拿着帕子将她的脂粉全部卸的干干净净方让她近身。
等她有孕,他总算也尝到了相仿的滋味。
有一回深夜回来,他右臂上沾了一片爆竹的碎片没清理掉,刚进门,便被江晚吟抱住手臂吐了一手。
吐完,江晚吟还红着眼圈一副格外委屈的样子。
陆缙压了压眼皮,深吸一口气,比起第一回被吐时已经格外淡定,甚至伸了另一条手臂过去,面无表情。
“还要不要?一次吐个够。”
“……不了。”
江晚吟心虚地扭过头,没敢去看他铁青的脸色。
一直到过了十五,年节的热闹渐渐淡下去,各处没有放爆竹的了,陆缙方轻松一些。
然这时,江晚吟对气味不敏感了,口味又刁钻了起来。
某一日,陆缙晚上回去时,离得远远的便闻到了铺天盖地的酸味。
进门一看,屋里摆了一桌子的酸汤面叶,醋栗,乌梅……
江晚吟正捧着腮,吞着口水眼巴巴地等他回来。
一看见陆缙,她眼睛都放了光:“你回来了?”
陆缙瞥了一眼满桌子的菜,脚步忽然迈不动。
为了不倒江晚吟的胃口,他顿了顿,方神色如常地坐下。
陆宛平日偶尔会到披香院蹭饭,这一日刚进门,扑面一股酸气直冲天灵盖,她牙根一倒,刚踏进去的半只脚又退了出去。
江晚吟还在热情地招呼:“宛宛你也来。”
“二嫂客气了,我刚刚在母亲那里已经用过了,只是来看看,你们用,不必管我。”
陆宛干笑着推辞,然后满怀同情的看了一眼陆缙,忍着笑看着他面不改色地拿起箸子。
好在江晚吟口味一天一个变,吃了几日的酸食过后,她忽然又爱上了辣。
每每吃的眼泪汪汪的,唇瓣都红的肿起来了,一个劲儿的扇风。
陆缙一制止,她便指指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是它想吃……”
秀气的眉毛微微拧着,声音低落。
陆缙失笑,只能由着她去,只是睡觉时盯着她隆的极快的肚子多了几分打量。
到了春末,江晚吟已经有孕四月有余,肚子却隆的极快,看起来倒像是五个月多的。
不像是单胎,倒像是双胎。
陆缙本就有所怀疑,只是先前月份小,诊不分明,如今月份一大,脉象更明显了,他让胡大夫仔细诊了一回,胡大夫与他所想也是一样。
长公主一听可能是双胎,笑的合不拢嘴。
江晚吟又是惊了一回。
唯独陆缙,看了眼江晚吟略显单薄的骨架,眉头微微皱着。
不久,他特意命人去寻专门接生双胎的稳婆来,备了好几个。
又有经验丰富的王嬷嬷坐镇,将江晚吟的膳食安排的极为妥当,每日督促她起身走动,
半月后,江晚吟胎像没什么大碍,一群人渐渐放心。
只是行动到底有些不便,偏偏江晚吟走动的多,总是一身的汗,每日总要沐浴一回。
她生性腼腆,从前和陆缙亲近后从来都不让女使近身,习惯了自己来。
现在却力不从心,她扶着肚子,连弯身都吃力,不得不让女使帮忙。
陆缙若是回来的早,便由他帮忙。
比起女使,江晚吟自然是更愿意要陆缙。
他力气大,不像女使一样扶着,轻易便能将她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