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梁阑玉如常给梁羡请过安后便出门了。今天她要去趟尚书省下辖的五兵曹,交接先前在禁军中的旧职,同时领取都督的印信。
五兵曹在皇城的西面,梁阑玉刚跨进大门,立刻有几个在兵曹当差的世家子弟围了上来。
“哟,梁校尉来了?”
“什么梁校尉,人家现在可已是梁都督了!”
“对对对,梁都督!是我唐突了,梁都督可千万别见怪啊。”
这些世家子弟跟梁阑玉都有交情,但交情并不算深,这番调侃多多少少有些不怀好意。毕竟在他们看来,梁阑玉属实是个“奇葩”。
虽然律法允许女子当官,但官场上本就是男多女少,女子多为文官,极少做武将。禁军一共十名校尉,只有梁阑玉一人是女子。即使算上外军,整个南朝做到校尉的女子也不超过十人,何况梁阑玉如今竟还当上了都督!
女子像她这般争强好胜的,仿佛犯了什么罪似的,免不了要遭人非议,受人眼色。
不过梁阑玉自己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上辈子在职场就干得很出色,类似的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无所谓地笑笑:“放心,我不见怪。”
那几人一唱一和的,就是想看她被挤兑得不知所措的样子,仿佛这样他们就强了,她就弱了。见她如此淡定,男人们顿时不高兴,继续撩拨起来。
一人道:“下次再见面,咱们是不是就该称呼你为梁刺史、梁将军了?要是再给你封个爵,是不是就成梁县公,梁郡公了?你这是要做咱们大齐第一奇女子呀!”
另一人促狭道:“什么县公、郡公,那该叫县母,郡母。”
众人顿时哄笑。
还有一人夹着嗓子道:“看来咱们可都等着沾梁大姑娘的光了。梁大姑娘,苟富贵,勿相忘啊!”
梁阑玉要笑不笑地瞥了眼那几人:“承你们吉言。待我加官进爵时,我不会忘了你们的。”
人们明明是挖苦,被她这么一回应,倒真跟祝福似的了。这些人顿时讨了个没趣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他们不说话,梁阑玉可就有话说了:“怎么,就这么几句祝词就完了?我升迁诸位也不随个礼么?我瞧诸位不像这般小气的人呀。”
众人顿时愣住了。他们今天是来当差的,碰到梁阑玉纯属偶然,这让他们上哪儿随礼去?
然而这些人都是高门子弟,最讲究体面。梁阑玉都主动提到礼了,他们万万没有推拒的道理,否则传出去未免太丢人了!
当下众人只得身上带钱的摸钱,带玉的摸玉,什么都没带或者带的太少的尴尴尬尬承诺道:“梁都督放心,贺礼一定会送到你府上的。”
梁阑玉笑道:“那就多谢了。”
她才不在乎口头上被人打趣几句。这实实在在的礼收下了,那才叫占了真便宜。没想到这五兵曹走一遭,还能有这样的收获,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而那些世家子弟们非但寻开心不成,还莫名其妙搭了礼钱。当下没人再敢招惹她,全都讪讪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于是梁阑玉继续往衙门里走。
她跑到库部交还自己在禁军任职时的腰牌、佩刀和衣靴,然后申领都督郁州诸军所配的各项物事。
替她办手续的是个女官,名叫陆月,是她母亲堂兄的女儿,也是她的表姐。
“阿玉来了。”陆月笑着说。
“表姊。”梁阑玉亦和她打了个招呼。
陆月让梁阑玉签了几张文书,然后叫了名小吏来,让他把梁阑玉拿来的东西放回仓库里,又遣人去给梁阑玉调取新物,随后她便和梁阑玉聊起天来。
“阿玉,你真要去郁州了啊?”陆月问。
梁阑玉好笑:“这还能有假么?”
“啊……”陆月不太能理解,“你在禁军里安安稳稳的不是挺好么?为何要去郁州呢?你一个姑娘家跑这么远,出事可怎么办啊?”
梁阑玉想了想,也没必要跟人争论什么,只道:“人各有志吧。”
陆月顿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陆月又问道:“那,你和潘十郎的婚事怎么办?”
梁阑玉道:“不办了。”
“不办了???”陆月震惊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你不嫁给他了?”
“嗯。”梁阑玉半开玩笑地引用了自己偶像霍去病的话,“北寇未灭,何以家为?”
陆月傻眼。
“这……这也太可惜了吧?潘子皓他可是……”陆月好半天才消化这个信息,话刚说了半句,外面忽然走进来一个人,她立刻把话头止住了。
“潘曹郎。”陆月向进来的人行礼。
好巧不来,来人正是四大辅臣之一给侍中潘亮的长子,也是潘晟的亲哥,潘寅。他在五兵曹任曹郎一职,是陆月的顶头上司。
潘寅似乎听到了两人方才的对话与自家兄弟有关,神色古怪地看了梁阑玉一眼。
“二……”梁阑玉准备和潘寅打招呼,刚出了个声就刹住了。
当年随军时,潘寅也在军中,所以梁阑玉和他有过接触。但由于年龄相差较大,所以交情实在有限,只是因为和潘晟混得熟,所以梁阑玉往常跟着潘晟管潘寅叫一声二哥。
可现在,梁阑玉觉得自己有必要拉开点距离,因此也和陆月一样称呼潘寅的官职:“潘曹郎。”
潘寅眯了眯眼。即使他脸上的神色没有很大变化,却也能明显察觉到他的不悦。
“梁大姑娘。”他冷淡地和梁阑玉打了个招呼,就越过两人往里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