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论财富,这郁州梁氏倒比建康的梁家还富上不少。建康毕竟是王都,梁羡可没有那么大的庄园和那么多的奴仆。
不过虽然更富,郁州梁氏能有今日的财富,很大程度上还是沾了梁羡的光。要不是他们打出自己是当朝尚书令、司空、南昌县公梁羡同族的旗号,是不可能在这短短几年里招募到那么多部曲的,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勾结地方官员,使官员纵容他们四处掳掠奴婢、强占官田,令族产急剧膨胀。
所以说,梁羡在梁有的眼里,就相当于衣食父母。而梁阑玉,则很可能成为他们新任的衣食父母!他这句“穷亲戚”的自贬与嗔怪,就是想试探一下梁阑玉的态度罢了。
梁阑玉道:“三哥说这话,莫不是责怪我?”
梁有忙道:“怎么敢!只是前段时日左请右请族妹都不肯赏光,生怕是我不识趣了,叨扰了族妹清静,才多嘴问一句。绝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啊!”
梁阑玉到郁州后,虽会和郁州梁氏往来送礼,也会在节日派人来慰问,但一直没有亲自露过面。包括她上回在草市对梁有的态度也很疏离,是以梁有才有此担忧。
他的这番绿茶台词让梁阑玉忍不住笑了笑,道:“三哥说笑了。我哪有什么清静可言?我初到郁州,事务繁忙,属实抽不开身,才没能常来拜访。这不我眼下刚有空闲就来了么?”
梁有见她态度亲切,与先前草市里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由放下心来,更笑得一脸谄媚:“哎,有族妹这句话,三哥就放心了!走,咱们快进去吧!”
梁阑玉点了点头,跟着梁有继续往庭院里走。
由于土地够多,梁家的庭院也显出了壕无人性的特点。她进庄园后就已经坐了半小时的马车才到这里,而进入院墙后,被墙围起来的的庭院又大得像个公园一般,一眼过去根本望不到尽头。
庭院里栽满了各种奇花异草,虽然眼下已是秋季,可这里丝毫不见萧瑟,依旧色彩艳丽,风景别致。建康梁氏的庭院虽也美丽,跟这比起来,实在小巫见大巫了。
每走几步,就能看到站在庭院里随侍的婢女,各个年轻貌美,显然经过精挑细选。当他们走过,婢女便会恭敬地向二人行礼问候。
梁阑玉问他:“三哥,你这院子这么大,得用有多少人伺候?”
梁有随口答道:“两三百个吧。”
梁阑玉忍不住挑了下眉。她想起了杜暖烟和秦冬的经历。而那两个人在梁氏庄园里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百分之一罢了。
梁有答完后察觉到梁阑玉似乎有些不快,忙道:“族妹初到郁州,身边可缺人伺候?若是缺人,我这里的人都任凭族妹调遣!……不如我现在就命人点二十名奴婢,等会儿随族妹一起回去吧?”
梁阑玉可不敢要他的人,只是笑笑:“多谢三哥的心意,今日就不必了。我若缺人,会来找三哥的。”
梁有“哎”了几声:“族妹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分你我。”他说完后又悄悄观察了下梁阑玉的脸色,见她并未反对,不由放下心来。
不多时,两人进入屋中坐下。婢女们端上参汤、肉脯以及各种果肴点心,几乎摆满了梁阑玉面前的几案。梁阑玉随手取了枚石蜜送进嘴里,滋味倒也不赖。
“族妹……这里也没外人,以后在自家庄上,我就称呼你阿玉可好?”梁有试探地问。
梁阑玉心道:好会蹬鼻子上脸的家伙!这脸皮,都能跟城墙媲美了!不过这样也好,现在他这样套近乎,待切入正题时,倒要看看他如何推脱!
于是梁阑玉坦然道:“当然可以。三哥跟我,不必有半点生疏。”
梁有嘿嘿一乐:“阿玉,有件事三哥早就想问问你……听说你跟本朝天子是一块儿长大的?是真的么?”
“是啊。怎么了?”
梁有八卦兮兮地问:“那你知不知道,天子与他那祖母一家关系如何啊?”
梁阑玉眉峰微动:“祖母……是说张家么?”
梁有点头默认。
梁阑玉顿时了然:“三哥是跟张家有过节吧?我记得上回在草市,与三哥争抢奴婢的人就是张氏子弟。”
“阿玉好记性!”梁有哼哼道,“好吧,不瞒你说,我确实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张家前些年仗着自家女娘生了个会造反的,别提多嚣张了!郁州最肥沃的土地都让他们给占了!凭什么?皇帝是姓云的,又不是姓张的!”
梁阑玉听到造反二字,不由得舔了下唇。很显然,梁有就没太把皇帝和礼法当一回事。不过在这种权利快速交迭的乱世里,人们普遍对皇权缺少敬畏心和神圣感,也是正常的。
她回答道:“据我所知,当年先帝起兵前就将先太后送到郁州安置,称帝后才将先太后接到建康。而皇帝从小在军中长大,与先太后只在建康相处过短短几天,先太后就过世了。所以无论对先太后本人还是对张家,皇帝都无甚情谊。”
“此话当真?!”
“我骗三哥做什么?”
“哈!”梁有高兴地一拍大腿,“好,好极了!我就说吧!那姓张的天天吹嘘他们是皇亲国戚,可如今宫里都换主了,他们既没得到赏赐也没得到封爵,更没个官职,压根就没人把他们当回事!他家的运势早该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