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梁阑玉出任都督郁州诸军事才刚三个月,她就把军田讨回来了?她讨回来了??
何田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如果真有其事,那就说明,他以前完全错估了梁阑玉,而且错得非常离谱!
他知道梁阑玉是尚书令梁羡的长女。也知道梁羡与潘亮同为四大辅臣。但他是潘亮的旧部,以往关注潘亮更多,因此他一直以为潘亮的地位与能力都在梁羡之上。再加上梁阑玉年轻,是女子,更让他对她生出几分轻慢之心。
可现在,梁阑玉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让向来嚣张跋扈的三大豪族对她言听计从,又给粮,又交地。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这个都督,以及她背后的梁羡,权势之强远超他的想象!
要知道为了军田的事,何田当初也是写过信给潘亮的,询问潘亮能不能帮他们弄回一部分土地,以免军队的日子太难过。可潘亮远在建康,插手不到郁州的事,也不想趟这浑水,因此非但没管,还在信中嘱咐何田苗猛不可轻举妄动,以免给他招惹不该惹的麻烦。
两相对比之下,就更显出梁阑玉惊人的魄力和能量了!
何田自己虽是个军主,但他出身贫寒,是靠着军功与际遇才爬上这个位置的。他也清楚自己的人脉和眼界都不行,是以他只能抱紧旧主的大腿,指望旧主对他多加提携。而现在这个形势,难免让他疑心自己是否选错了大腿,是否可以有更好的归宿了……
“何军主?”
就在何田魂飞天外之际,一名负责督运物资的甲士走到了他面前,正是赵九。
“啊?啊……”何田回过神来,“你是?”
“我是梁都督的亲卫。”赵九给他看了下腰牌,“我来替都督传话。都督有事想找何军主商谈,不知军主是否有空?”
何田微怔。梁阑玉要见他?会是什么事呢?
他思索片刻,舔了舔嘴唇,含混道:“军中尚有些杂事要处置。不知都督想在何时、何地召见我?”
赵九道:“三日后巳时,陆街亭口。”
何田听完松了口气:如果梁阑玉召他去城里,他还真有点害怕。那里全是梁阑玉的兵马,他却不方便带太多人去。而梁阑玉在郊外见他,离他的军营不算太远,他就放心多了。
他迅速扬起笑脸,拱手道:“都督召见,岂敢不从?何某一定准时赴约。”
赵九传完命令,便转身离开了。
……
何田与司马、赵九谈话的时候,西营里的士卒几乎全出来看热闹了。军营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人不感兴趣。
众人站在道路两旁,看着一袋袋粮食被搬进库房,气氛热闹得仿佛过年一般。
“嚯,梁都督到底送了多少东西来?”
“今天冬天肯定能吃饱了吧!”
“我已经闻到香气了……”
“得了吧你!粮食都装在麻袋里呢,又没煮过,哪儿来的香气?倒是这么多拉车的骡子驴子,怪臭的。”
“你懂什么?但凡想一想我碗里盛满食物的样子……可给我香惨了!”一面说,一面还拼命咽唾沫。
“快别说了……你说的我肚子也叫唤了。这离饭点还远着呢……”
“梁都督到底什么来历?她先前给我们送了那么多用具,一件比一件好使,尤其那台大水车简直神了!如今她又给我们送来那么多粮食,她莫不是下凡的菩萨,来解救厄难吧?”
“你们听说因为她,那些豪强准备还我们军田的事儿了吗?我真的不明白,那些豪强对她言听计从,可我们军主怎么……”
“是啊,头一回她来的时候,军主让我们那样对她,我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嘘……快别说了!”
各营的士卒们聚成一堆又一堆,交头接耳,神色各异。
与此同时,蔡帔与他的几名亲信也站在人群里围观。那些亲信们看着络绎不绝的板车,又时不时看看蔡帔。
自从上次蔡帔和梁阑玉在山上见过面,回去之后,他身边的亲信们经常劝说他尽快下定决心,投靠梁阑玉。可蔡帔自己的态度一直是有所顾虑的。
并不是他对梁阑玉有任何不满,而是他认为这件事的风险实在太大。
蔡帔身在郁州,对朝堂的局势不是很清楚。他虽听说过梁阑玉的父亲是朝中gāo • guān,但梁阑玉一来就被何田、苗猛双双架空,这意味着她的背景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至少不被何、苗二人放在眼里。
蔡帔也不是不想推翻何田,但是他必须考虑后果。夺权是件极其凶险的事,且不说失败了怎么办,即便他们这些羌兵成功了,也一定会在夺权的过程中惹出一身官司、埋下许多隐患。这些事梁阑玉能替他们摆平吗?能为他们兜底吗?
一考虑到这些问题,蔡帔就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可现在……军粮、军田……蔡帔实在费解:到底是一贯嚣张跋扈的三大豪族喝了梁阑玉的汤,还是何田、苗猛两个蠢货瞎了他们的狗眼??
看起来更像是后者。他愿意相信是后者。
“幢主。”他身边的亲信小声问道,“就凭这些……梁都督的手腕如此出众,难道您还不能决断吗?”
蔡帔回过头。他身后的羌兵们也在交头接耳,见他回头,众人纷纷停下议论,眼巴巴地看着他。每双眼睛里的殷切都撞进蔡帔的心上。
蔡帔舔了舔嘴唇,对身边的亲信们小声道:“别在这里……走,我们回营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