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并不清楚梁阑玉的身份,可毕竟能骑马的进庄园的不会是普通人。于是他客客气气地问道:“不知娘子是……”
梁阑玉道:“我来庄上找个朋友。你们不必管我,我就看看热闹。”说罢就到一旁坐下了。
她知道这中年人敢那样跟潘晟说话,潘晟肯定没亮身份。不管梁家人再怎么蛮横跋扈,也不至连当朝辅政大臣之子的面子都不给。因此她也不急于亮身份,她倒要看看这人都能说出些什么来。
那中年人看看梁阑玉,再看看潘晟,心里不免有点犯嘀咕。这小娘子显然跟小郎君是认识的,他们两个到底什么身份?
潘晟知道梁阑玉想看戏,笑了笑,索性继续方才的谈话。
他问中年人:“既然你们肯放我进庄,也跟肯我谈,这事儿总有转圜的余地吧?你们有什么条件才肯把货还给我们?”
中年人的目光又在他身上转了一会儿,见他态度谦和,实在不像什么高门子弟。而且那小娘子即便认识他,也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
于是他还是照着自己的原本思路道:“想把货要回去,也成。第一,你们撞坏了我们的船,那几条船就赔我们了,想要货,自己再开几条船来接!第二,你们伤了我们的人,也得赔!这几船货,至少留下一半当赔偿!”
“你!”潘晟的小厮急了。什么伤要这么多钱赔?就算把梁家那些船工脚夫全入殓了都用不着这么多!
潘晟按住小厮:“就这两个条件?”
“当然不是!”中年人道,“以后你们的商队收我们庄上的果子,价格得涨两成!”
梁氏庄园中有千余亩的果树林,产量不小。他们会在郁州的草市卖,也会卖给其他商队。因为果子坏得快,一般只能走水路运。潘家有门路,能打通淮河的多条水系,所以他们会故意把收购价压得很低。
潘晟好笑道:“如果我不同意呢?我们要是不收你们的果子,你们的果子可就都烂在自家了。”
那中年人冷笑道:“行啊。那你们有本事以后别从郁州过。不论水路还是陆路,你们敢进来试试?”
潘晟道:“这意思,我们进来一次你们抢一次喽?”
中年人耸肩,一脸猖狂的样子:“风水轮流转啊,小郎君。现在郁州不姓潘了,姓梁,明白么?”
坐在边上的梁阑玉差点笑出声。这句话听着特别耳熟,想当初在草市的时候,梁羡似乎也是这么跟张康说的。这郁州梁家的人还真是一脉相承,太懂得什么叫狐假虎威了——从这点上来说,她跟他们倒还真像亲戚。
“……阿玉?”后面忽然传来一个震惊的声音。
众人循声扭头,只见竟是梁有过来了。
刚才梁有远远地看见有个女子坐着,看背影像是梁阑玉,还有点不敢相信。等人回头,他才发现还真是,不由吃了一惊——怎么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来了?
梁阑玉见梁有过来,起身站到潘晟的身边,淡淡叫了声“三哥”。
这一声阿玉一声三哥,别人还没怎么着,中年男人却先是愣住,旋即脸上的表情慢慢变作惊恐——三哥?三哥??阿玉……梁阑玉???
梁有快步走上前,把这里站的一堆人都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潘晟身上。他客客气气道:“在下梁有,小郎君称我一声三郎便是。不知小郎君是……”
潘晟本是不想报自己名讳的,但事情闹到这地步,也没必要藏了。他只好道:“潘晟,潘子皓。家中行十。”
梁有吸了口凉气。其实光看梁阑玉站潘晟身边,潘晟这身份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没想到,永修县公家的小公子还真跑到他这儿来了!
他立刻瞪向那中年人,痛骂道:“有眼无珠的东西,潘郎君来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那中年人惊呆了,刚才还伶牙俐齿的,这会儿话都说不囫囵了:“我不、不、不知道啊……”
潘晟的小厮立刻道:“呸!你怎么不知道?分明早告诉你了!”
梁有气得往那人头上打了两巴掌:“谁准你自作主张?怠慢了潘郎君,你担当得起么!”
潘晟的小厮继续煽风点火:“何止怠慢,他还搬出梁都督恐吓我们呢!”
潘晟立刻按住小厮的肩膀,不悦地瞪他。小厮见自家主人真不高兴了,赶紧把嘴闭上。
最后一句话把梁有惊到了,立刻转身去看梁阑玉的脸色。梁阑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漠地看着他——这显然不是高兴的样子。
这下梁有真慌了。其实他不怕得罪潘家,潘家在建康再厉害,能把手伸到他郁州来么?何况现在连郁州军都跟潘家没关系了。当然,得罪了潘亮家的小公子,面子上会很难看,而且容易有隐患,他也不是故意晾着潘晟的,他确实不知情。
而他最怕的就是惹梁阑玉不高兴啊!这位可是让他能在郁州恣意妄为的大招牌!
他立刻气急败坏地揪住中年人,对他又踹又打,真下了狠手:“混账!谁准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那中年人全不敢反抗,赶紧跪地向梁阑玉与潘晟认错:“梁都督,潘郎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都是小人胡说八道,求两位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
他刚在潘晟面前有多张狂,眼下就有多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