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奴仆前来禀报,说膳房已经准备妥当,可以用晚膳了。父女这才暂时止了话头。
“走吧。”梁羡起身,“你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好好吃一顿,陪为父喝酒!”
不多时,一家人在膳厅入座,还有数名心腹门客亦被梁羡叫来一起入席,堂上异常热闹。
奴仆们将菜肴与酒水端了上来,大鱼大肉,异常丰盛。
梁羡问梁阑玉道:“刘安和呢?把他也叫来一起吃。”
梁阑玉道:“回爹的话,我此番受召回京,行程匆忙。且历城之战刚过,郁州还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置,因此刘安和被我留在郁州办事了。”
梁羡微微一怔。他还以为梁阑玉回京,刘平定会跟过来的。虽说这一年来他与刘平通信不断,可书信总是隔着一层,他早想跟刘平当面好好聊聊,能更清楚郁州的情况。然而刘平竟然没来?这可太不像刘平的性子……
梁阑玉这么说,他也并未多想,只能点了点头:“好罢。许久没见他了,我原还想与他叙叙旧。既然没来,那便算了。”
众人喝了些酒,又吃了点东西。梁羡又问梁阑玉:“阿玉,此番天子召你回来,不知所为何事啊?”
梁阑玉摇了摇头:“信中并未明说,只说有事想与我商议。我也想问问阿爹,最近朝堂上出了什么事么?”
梁羡沉吟片刻,道:“看来……应当是与北伐有关。”
梁阑玉眯眼:果然,她猜测也是和战事有关的。她问梁羡:“难道朝廷准备北伐了?定下了?”
“还没有,目前朝堂上争论得很激烈。陛下召你回来,应当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梁阑玉点了点头。战争是件牵扯极广的事,必定会产生强烈的矛盾。别说眼下还不算正式开打,哪怕战争全面开始了,这种矛盾仍然不会止歇。
门客小胡子听到这话,找准机会,忙拍马屁道:“朝中如此多重臣,外面也有如此多将领,可陛下偏偏召大姑娘回京,想与大姑娘商讨对策,可见陛下是多么倚重大姑娘呵!”
梁阑玉瞥了他一眼。这话倒还真不是瞎拍马屁,云秦召她进京,的确有抬重她之意。
南朝在外掌兵的将领有几十个,郁州虽然地处边境,但既不是兵马最多最强的地方,也不是战略意义最重的地方,云秦不召其他外臣却召她,应当是念在两人私交深厚,梁阑玉能与他说一些别人不会说的事。
其余门客亦不甘示弱,跟着拍起父女俩的马屁:“大姑娘真厉害。”“不愧是梁公的女儿!”
梁阑玉问梁羡道:“若真是为了北伐,不知爹的意思,是希望开战,还是觉得时机未到?”
梁羡见她主动问自己意见,以为她是准备以此来决定如何向云秦进言,心中不由甚是满意,亦感慨女儿成熟了不少。
他冷笑道:“我自然希望尽早开战!如今天子羽翼渐丰,对我们这些老臣早生嫌防之心。然而一旦开战,他仍不得不倚重我们。况且你身处边境,开战后,朝廷必会准许你招兵买马,你便可借机坐大势力!若你能立下军功,又有我在朝中为你帮衬,何愁不能功成名就?”
朝中如梁羡、潘亮这样靠军功起来的北府旧将都是极力支持北伐的。他们有作战的经验,且各地领兵的将领多是他们的故旧,开战后云秦无人可用,还得靠他们这些老臣,他们便能权势日隆。
他们之于齐国,便如慕容山之于燕国,都能从战争中牟利。
而如徐善、傅亮那样三吴豪强出身的官员,则激烈反对北伐。为了支持战事,朝廷一定会大力打压地方豪强,要求豪强们派部曲出战。可那些鲜卑军兵强马壮,一旦卷入其中,必然损兵折将。即使能从中赚点军功也划不来。
梁阑玉听完梁羡的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小胡子又道:“先帝自己便是北府将出身,可他登基后,又怕别人步他后尘,尚未收复中原,便开始着手打压军队,殊为不智!如今北寇主动挑衅,朝廷又将北伐提上议程,可算是重回正途了。”
“是啊,早该如此。”
“待开战后,梁公不愁便不能收回昔日旧部了!”
堂上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仿佛他们期盼的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梁阑玉端起酒盏缓缓啜饮着,目光幽凉。
终于有门客注意到这段对话里她始终未曾参与,连忙问道:“大姑娘有何见解?”
“我么?”梁阑玉放下了酒盏,若有所思地垂着眼。片刻后,她抬眼笑道,“父亲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
她的回答正和梁羡心意,堂上响起一片爽朗的笑声。
梁阑玉舔了舔嘴唇。
她憎恶战争。但她是热爱权力的。如果这场战争终究无可避免,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将权力揽到自己的手里。
当天晚上,宫里便派了个小黄门来,通知梁阑玉明日早朝后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