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晋朝无良将甚久。虽然司徒晟前段时间主导的职田整改,让国库充盈了不少,但若举兵作战,还是囊中羞涩。
此时仁帝只想安稳朝堂,做个几年守成的太平天子,若此时两国关系真的恶化,后果不堪想象。
所以就算前段时间,闹出了荆国劫持大晋贵女的丑闻,两国关系转冷,仁帝也得好酒好肉地招待这些使节。
一时间,京城的街市上,往来的荆国人也骤然多了起来。
就连楚琳琅的铺子里,也有不少荆国人光顾。
只是铺子的生意虽好,铺子的掌柜却有些臊眉耷眼,不甚喜乐的样子。
夏荷一般摆着货架子,一边有些担心地看着正在咚咚咚墩地的大姑娘。
她方才要帮大姑娘的忙,可大姑娘却不让,非要自己墩地。
可看她的架势,不像是擦地,倒像是拆地。
不过也难怪大姑娘气不顺,换成是她,恐怕要被气哭了的。
就在前日,司徒大人来家里吃饭,等她们吃饭走人了,大姑娘才发现他落了公文布包。
因为怕耽误他的公事,大姑娘又不放心别人送这些要紧的文书,便领着她,提灯去送了。
走了一半时,正好看见街边有卖糖水的摊子。楚娘子让她买些带着,正好顺便给司徒大人送去解酒。
夏荷买糖水的功夫,楚娘子便到了对面的街上等。
等夏荷买好了糖水,一转头却发现大姑娘不见了。
等她急急去找,才发现大姑娘正站在一处极其僻静街角,还熄灭了手里的灯,转头看到她过来时,还用手比划着噤声。
夏荷凑近些,便听见司徒大人在跟人说话,还提到了大姑娘的名字,可是那司徒晟却说了一句什么“不娶逢场作戏的女子一类”的。
当时惊得夏荷没有拿稳手里的布包,东西啪嗒落地,惊扰了巷子里的人。
幸好大姑娘手疾眼快,拽着她一路绕着巷子飞奔了回来。
夏荷都要被那表里不一的大人给气着了。虽然她一早也猜到了司徒晟大人无意迎娶姑娘。
可他这般跟外人编排自家姑娘,当真是可恶至极!
也难怪大姑娘气不顺,连着两日都沉默话少。
那个司徒大人以前粘人得很,隔差五来她们铺子打秋风。
如今是怎么了?连着两日都不见人,难道说了亏良心的话被抓包了,所以不敢来见大姑娘了?
夏荷不好再说让大姑娘不开心的话,便想法设法地逗大姑娘开心。
可惜无论她说什么,大姑娘依然有些心不在焉。
最近大姑娘很闲,好像是跟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有关。
不过情绪再怎么寥落,女学还是要上的。
陪着大姑娘上学的一向是夏荷。
这日刚入了女学,夏荷就感觉平日跟大姑娘很亲近的姑娘们都不凑前了。
楚琳琅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入了座。而上课的时候,似乎那些夫子们都刻意地冷落楚琳琅,几乎不点她的名字。
这样的不寻常,楚琳琅也感觉到了。
等到下课的时候,还是关金禾有些过意不去,趁着收拾书箱的时候,故意慢了一步,走到楚琳琅的跟前,与她悄悄耳语了几句。
听了关金禾之言,楚琳琅才算闹明白是为何。
原来先前影传着她自不量力,撩拨侍郎大人,还有工部廖大人的事情,还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谣言,并无太多人相信。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越传越汹涌,似乎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一般。
就在前日,宫里太后新得了一盆名贵的菊花,恰好花开得正盛,便邀约着一些京城里擅长养花的夫人带着她们新培的花草入宫共赏。
没办法,自从静妃倒台之后,太后心情舒畅,倒是常常举办这类的小宴。
原本这花儿也是赏得好好的,也不知是哪个起头,说起人比花娇的话题,便一路说到了法会掌灯的新梅安人身上了。
于是便有人“不小心”提及了关于这位新梅安人与司徒大人和廖大人的传闻,当着太后的面儿,向华氏求证,问她是不是亲眼看见这人在书院的门前拉扯?
这话问得不怀好意,而且恶毒至极。
华氏一时却难了。她若说是,便是置楚氏的名声在热油锅里烹饪。可若否认,又是在太后面前撒谎。
毕竟当时跟她一起在场的忘尘居士,还有陪着大女儿六王妃同来的苏氏也在这赏花宴上,而且正含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呢。
就在为难的关口,幸好太后身边的女官陶雅姝及时开口,问诸位夫人要不要品尝新出炉的菊花酥酪,这才算是岔开话题,给华氏解了围困。
可是她虽然没有印证,但闲话到底是入了太后的耳朵。待得吃完了烤饼,太后突然对华氏道:“市井里出来的,到底是欠缺了些礼义廉耻。你那女学虽说是齐公倡导的兼容并包,有教无类,可也得注意些影响。毕竟有那么多云英未嫁的侯府姑娘在,若是被人教坏了,你也担待不起!”
太后这话就是盖棺钉锤,都不必印证这谣言的真实,一下子就将楚氏的名声给钉死了。
毕竟方才华氏的为难,太后看在眼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平生最厌恶静妃一类玩弄男子在股掌心的妖孽。只是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甚是讨人喜欢的楚氏私德竟然这般狼狈不堪。
上位者一句无心之言,往往都能害死下面的人命。更何况这次太后的憎恶表现得这般明显?
那日参加花宴的宫人甚多,这话自然也就传开了。虽然华氏现在还没来得及将楚琳琅扫地出门,可女学里的许多学生已经被母亲耳提面命,不许再跟那楚氏交际来往。
也就是关金禾偷偷违逆了母亲,跑来跟楚琳琅说清了其中的原委。
楚琳琅听完,居然还有闲心打趣关小姐:“既然这般,你怎么还来跟我说话,就不怕我带坏了你?”
关金禾却一本正经道:“我父亲说过,有大义者当不拘小节!楚娘子你当初在绿洲时,救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命,便是有大义者。我若因为你风……风流就排挤你,岂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关金禾说这些时,脸蛋鼓鼓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逗得楚琳琅都想伸手捏捏这位小友的胖脸蛋了。
她微笑着道:“关小姐的这份情谊,我且记下了。你还是快些走吧,不然被别人看到,又要平生口舌。”
关金禾虽然告知了楚琳琅,却也无力替琳琅扭转口碑。毕竟这次是太后发话,谁人能违抗?
在这之后,华氏来寻楚琳琅时,她的心里也就有数了。
不待华氏开口,楚琳琅便递交了休学的文书。
华氏也没想到琳琅会主动退学,一愣之下,却有些愧疚。当时在宫里她被人突然发难,一时竟然转不过弯里,结果害得楚氏被太后贬斥,坏了名声。
说起来,是她这个女夫子无能,不能维护了学生,再循循善诱,教导她改了自己的做派。
楚琳琅却绝口不提那宫里的fēng • bō,只是说自己手头的生意越发的忙了,抽空可能还要去西北等地,所以才想要休学。她对女学的夫子们感念在心,在这里修习学到的,一辈子受用无尽云云。
这话说得体面,也给足了华氏台阶下。
那华氏叹了一口气,也是含蓄地暗示楚琳琅,表示女子合该注意些名声,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人言可畏”四个字,无论哪个朝代,都是恒古不变,永远能压死女人的。
楚琳琅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就此楚琳琅也不必再来女学了。
等出了女学大门的时候,楚琳琅转头看着那前皇陛下亲笔题写的书院匾额,缓缓叹了一口气。
等回头时,却发现夏荷在一旁抱着她的书箱悲愤地抽泣,已经是满面泪珠。
楚琳琅吓了一跳,问她怎么的了。
夏荷抽噎道:“大姑娘,我是替你委屈啊!凭什么那些莫须有的事情,全都往你的身上扣?这书念得好好的,就这么灰溜溜出来了?就算我们平头百姓的名声没有他们王公将相金贵,也容不得他们这般作践啊!还有那个司徒大人!若不是他,您何至于落下这般名声?他居然好意思说,跟你是逢场作戏!”
楚琳琅掏出手帕替夏荷擦着眼泪:“我原本就不该来这里,如今尘归尘,土归土罢了,有什么委屈的?至于我跟司徒大人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
夏荷不服气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楚琳琅制止了。
最近她总觉似乎是有人在跟踪着自己。
自从上次差点被拐子劫持,她出门一向谨慎,也格外留意周围的动静,有那么几次,她分明看到跟踪自己的那些人长得有些不像中原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