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四方桌上,摆着一盆水煮茄子,茄子里还有捣烂的煮辣椒,倒上一点盐,不用再加别的,就味道极佳。
饭桌上也没食不言的规矩,大家都很放松地随意说着话。
沅舒窈去而复返,少不得要被大家问几句。
沅舒窈也没特意隐瞒,只说自己回去就被父母劝着嫁给一个死了妻子还有两个孩子的男人,人家孩子都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了。
至于男人的身份家产?这些重要吗?
王博率先情绪激动地表示这样的父母太过分了,“他们怎么能把小沅同志嫁给那种人!”
周芬芳也好奇地转着眼珠子观察沅舒窈,心里未尝没有一点暗喜,觉得沅舒窈也不是哪哪儿都顺心如意的。
看吧,连她亲生爹妈都能这样对待她,可见是不咋喜欢这个女儿的!
做父母的都不喜欢,肯定是沅舒窈的错。
想来也是,要是真喜欢的话,哪舍得让她下乡啊,听说家里还有个年龄只差一岁的妹妹呢。
周芬芳找到了心理平衡,有种相较而言自己也挺好的满足感。
唐勐海也是摇头叹气,没说什么话,可显然也对沅舒窈颇为同情。
就连杠精蓝军也是笑嘻嘻说:“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嘛,今年也十九了。”
沅舒窈抬眸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说得太挺准的,最后可不就是妹妹嫁过去的么。
也是因为她嫁的是个有官职的,几年后连顶替姐姐去北京上大学都轻轻松松就办成了——父母深觉沅舒窈因为替嫁的事对不起妹妹,补偿个大学是应该的。
男方暗恨沅舒窈对他的嫌弃,也暗中使了力气,就连两个小孩儿也对她饱含莫名其妙的恶意。
想到这里,沅舒窈更加确定自己要一直留在这里,等到恢复高考了,就直接从这边去大学。
倒是李红若有所思,忽然插嘴问了一句:“男方是不是条件很好?”
还不等沅舒窈说话,王博就不赞同地反驳:“小李同志,你怎么能用这种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婚姻?婚姻,应该是圣神的!纯洁的!结合的双方应该是发自内心地对彼此饱含感情!”
沅舒窈无比赞同,“王博同志的思想觉悟一向很高。”
难得被心上人赞同夸奖,王博整个人都要飘了,立时更来劲,对着李红就开始说起婚姻与爱情的纯洁高贵。
古今中外不方便说,可说一说革命中发生的那些故事还是可以的。
李红整个人都被他怼蔫了,几次暗暗调整呼吸,不断暗示自己:别跟沙壁一般见识,这个人是王博,是饭票,是回城,是工作……
有了王博优秀的长篇大论,一顿饭吃得也算是安然。
同一时间,远在G市的一处教职工楼房里,梳着两条麻花辫的鲜嫩姑娘表情坚定眼神决绝:“妈,我就要嫁给他!姐不愿意,肯定会得罪人,不如我嫁过去,好歹他也是个官,等以后我在那边站稳了脚跟,说不定能让他帮忙给姐安排个工作。”
沅母脸上愁苦:“可你嫁过去,就是当人后妈,后妈哪那么好当啊!”
沅红卫暗藏不耐,嘴上却还在说着为家牺牲自我的话:“姐姐可以嫁,我为什么不能嫁?妈,你这样说,对姐可不公平!”
沅母摆摆手,理所当然地说:“你姐嫁过去跟你嫁过去,当然不一样。”
别的不说,那男人就喜欢舒窈那样的。
当然,其中也有沅母舍不得亲手教养大的女儿去给人当继室的一部分原因。
虽然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可某些观念还是深入人心。
沅红卫却只领悟到了沅妈妈说的第一个含义,顿时一口气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那男人沅红卫早就了解过了,当然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正是如此,沅红卫才讨厌沅舒窈,成天愁眉不展,动不动哭哭啼啼,活像全世界都欠她的。
偏偏那些肤浅的男人就喜欢她那狐媚样儿,沅红卫真是恨不得掐死她!
每一次,从小到大,每一次每一次都是,她那么想要的渴望的,即便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沅舒窈却轻而易举伸伸手就能得到,偏偏还要露出一副漫不经心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真是太讨厌了!
看看她们的名字,明明是两姐妹,亲的。
她的名字,祖母早早就开始翻书,翻遍了数十本书,才选定的。
沅舒窈,“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女子身姿窈窕步轻盈,让我思念心烦忧,一看就知道是美人,一个名字就足够让人遐思。
她呢?沅红卫,呵,父母为了表明自己政治站位的产物。
小时候她还为自己的名字感到骄傲自豪,等长大了,别人一听说她们是姐妹,无不感慨两人名字相差太远,却又恰好贴合了各自的容貌长相。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的时候,沅红卫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上。
此后每被人叫一次名字,她心头就让刺给扎一次。
沅爸爸坐在旁边埋头抽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神色。
沅红卫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跟妈对呛,刻意放软了语气,假装没领悟到妈对她容貌性格的另类嫌弃,只当她是舍不得自己:“妈,你别担心,我过去了肯定会做好自己该做的,爸在现在这个办公室也呆了好多年了,说不定就是因为奶奶……”
沅红卫点到即止,沅妈妈显然也动心了。
沅母看了看自家男人的神色,两人同床共枕几十年,看他那样,就知道是默许的。
心疼女儿也不至于超过心疼男人,沅妈妈只能不甘心地骂骂咧咧:“沅舒窈那贱丫头,这么好的男人让她嫁,她还委屈上了。年纪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跟哪个男人睡觉不是睡觉?清高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