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深长道:“对于讲究的富人而言,自然需要昂贵漂亮的纸张,来彰显身份地位,但对于广大普通百姓和学子而言,只要足够便宜,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这些纸书写过之后,又能进行第二次、第三次回收,甚至不用像南方那样,担心原料减产。”
另外一旁,盛满纸浆的水槽边,一名造纸工将一张编织好的方形竹帘浸入纸浆,四边合好竹尺,反复摆动。
待竹帘上铺满了一层厚薄均匀的纸纤维后,侧向一边,缓慢提起,覆盖在平整的木板上,一张薄薄的湿纸页,就基本成型。
李长莫跟几个技术学院的学子商量了几句后,几人令工匠在纸槽上方,装了一架带滑轮的吊绳木架,用绳索将滑轮和捞纸的竹帘相连。
工人只需要拉动绳索,掉在上方的竹帘,就能平稳地浸入纸浆中,臂力强悍的熟练工,一人一只手拉一条绳索,便能控制两张竹帘。
不再受到双臂距离限制,竹帘的长宽还能扩大,一张湿纸页的面积立刻增加了两三倍。
一来二去,效率瞬间就上去了,叠起来供晾干的湿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搬运的小工忙得团团转,又加了两个人,才勉强跟上出纸的速度。
李计在一边看,只觉得叹为观止。
他心里隐约悟到几分,无论是在水泥厂,还是修路时,亦或者现在的造纸坊,技术学院所做的一切复杂到他看不懂的工具,都只为了一个目的提高效率。
产出的水泥和还魂纸,前者没有那些精美雕刻的石砖美观,后者也没有澄心堂纸稀贵,但胜在量大,便宜,实用,可以惠及更多的平民百姓。
可李计还有些不明白,莫非这就是小少爷所谓的“好官”吗?他们甚至压根就不是官,也没见那个百姓带着田契来投献,更没有功名利禄。
想不明白,李计就暂时不去想。
造纸坊给每个工人一月一百二十钱,包吃住,李计干的活比起修路和砸锤也轻松了不少。
这里的大管事据说是老板从别家纸坊挖过来的“技术人才”,一个月足足有两三吊钱,比他那伺候了李老爷一家一辈子的父亲还多。
大部分工人都敬重这位大管事,连老板都对他和颜悦色,丝毫不像在李家,老爷少爷都能对他们父子挥之即去召之即来,惹得李计好生羡慕。
他安安心心呆在纸坊,一呆就是一个多月,吃胖了一圈不说,还略微攒下了一点小钱,偶尔能去集市再买两捧板栗,过个嘴瘾。
有一日,他跟随管事去隔壁印刷坊送纸,印刷厂的管事正着急人手不够,抓了他的壮丁,塞给李计一串打赏的铜钱,拜托他帮忙送书去京城的惠民书局,在那帮衬几天。
李计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惠民书局在京城南天巷,就在皇家技术学院附近,听说就是开设纸坊和印刷厂背后姓花的老板创立的书局,算是自家产业。
李计拉着一架平板车,车上结结实实绑着好几摞半人高的书籍,匆匆来到惠民书局,跟书局管事一起搬书。
今日也不知什么日子,进店买书的客人尤其多,不少是大人带着十二三岁的孩童,首选选购的都是私塾必备四书五经。
趁着书局管事点货的时间,李计无聊地呆在一旁,直到一个穿着麻布衣服,脚上着草鞋的客人,领着一个孩童,期期艾艾绕着他走了好几圈。
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问他:“老汉不识字,请问这开蒙书要多少文钱?”
李计一愣,道:“七十文。”
他脱口而出后,才有些惊讶,这么一册蒙学读本,竟然只要七十文,放在淮州起码也得一百文以上,相当于自己一个月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