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公社地方不大,但是该有的设施都有,就像他闺女评价供销社的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此时,苏长河就蹲在“五脏”之一的纺织厂……的家属院对面。
这年头有人吃不上饭,也有人吃穿不愁。吃穿不愁的人里除了领导干部,就是工人。如果家里有多个工人,比如双职工、三职工,那日子就更宽裕了。
苏长河盯上的就是这样的人。
甲鱼只有一只,他不想贱卖,那就得找有钱有需要的人。
苏长河揣着手,观察了快一个小时,总算找到了目标——一个穿着讲究的大娘。
斜纹棉袄、灯芯绒裤子,脚上蹬着一双皮鞋,这一身衣服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更重要的是,这大娘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
这可是手表啊!
从小苏同志的记忆里知道,一块手表便宜的也得bā • jiǔ十。一个普通工人,哪怕弄到手表票,也得不吃不喝,攒上三四个月工资,才能买得起。
因为贵重,一般家庭,就算买得起,多半也是当家男人有一块,再或者,条件好些的人家,娶新媳妇,彩礼里有一块,凑成所谓的三转一响。
这位大娘手上能戴着手表,可见家庭条件绝对不差。
苏长河理了理衣服围巾,拎着背篓,绕到前面的路,等她过来,上前问道:“婶子!要甲鱼吗?”
苏长河在他闺女面前说小苏同志的长相比他年轻时差点,但其实吧,论长相,还真是他占便宜了。小苏同志不是国字脸的那种端正长相,而是俊秀。脸生得嫩,脸上还有两个酒窝,一说一笑,二十六七岁的人,愣是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天生的一张甜瓜脸,真是顶顶讨广大妇女群众喜欢!
此时苏长河充分发挥这张脸的作用,他面带微笑:“家里捉了一只甲鱼,本来打算送给住院的表叔补补身体,谁知道表叔转到县城医院去了。这东西滋阴补阳,能捉到全是运气,随便吃了吃浪费营养价值,就想着问问有没有人需要……不瞒婶子,我等了半晌,就看您面善,才敢来问问……”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露出那么两分羞涩,像是头一次干这种投机倒把的活儿,既生疏又不好意思。
这大娘被叫住的时候,还面带警惕,这时候眉头也松了,脸色也好了,还反客为主地叫他到边上说话,“你是说甲鱼?”
“是,一只甲鱼,还是活的,炖汤喝最补了。甲鱼可是大补之物,壮阳补阴,营养价值高,像高血压冠心病的病人,多吃有好处。还有产妇,产妇吃对身体也好。”
听到对产妇身体好,大娘终于问了一句,“真的?”
卖东西不怕客人问,就怕客人不问,苏长河解释道:“当然是真的!您想想,咱们是不是常说产妇喝鱼汤补身体,甲鱼可比鱼珍贵,这东西蛋白质含量高,顶得上一般鱼好几倍,不,都不止!婶子您听说过‘霸王别姬’这道菜吗?您知道这是用什么做的吗?”
“甲鱼?”
“对!这道菜是苏省的一道名菜,主要材料就是甲鱼和鸡,将这两样放进锅里,再加上火腿、冬笋之类的配菜,炖出来,那味道,最主要的是,这道菜滋补啊!”苏长河说着说着压低声音:“您知道吗?华国解放后,大领导和几位元帅都吃过这道菜!”
“大领导和元帅?”大娘瞪大了眼睛,“大领导也吃过?”
苏长河没有说假话,在他那个世界,这道菜的宣传,一直有大领导尝过这回事。他们穿来这个世界后,大致比对了记忆中的大事件,和他们那个世界没有什么差别,那大领导应该也尝过这道菜吧?
苏长河心里暗想,面上却只说:“反正有这么个小道消息流传,我想着大领导要是没吃过,旁人也不敢瞎说吧?您说是不是?”
这大娘一想,是这个理儿,那可是大领导,谁敢胡说八道?
其实她也听说烧甲鱼,苏长河眼神多准,一瞄就瞄到一个大的,这大娘的儿子就是纺织厂一个副厂长。她儿子有一回出差,就吃到一道红烧甲鱼,回来还和他们嘀咕,说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做的,甲鱼烧得又鲜又嫩,还是人家厂里老师傅的看家菜,相比起来,他们厂里小食堂的菜就没什么特色。
她儿子嘀咕那么几句,重点当然不在甲鱼有多好吃上,但大娘知道有这么个东西,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苏长河说的时候追问。不过这次,她起心思,不是为了儿子,而是为了女儿。
她女儿结婚十来年,终于有了孩子,婆家欢喜有了孙子,她这个当娘的,欢喜归欢喜,更心疼女儿这胎生得艰难。本来就在寻摸给女儿补身体,甲鱼也算是赶巧了。
苏长河见她有意,忙放下背篓给她看:“您看,还是活的。您以后要是还寻摸甲鱼吃,可千万记住,吃甲鱼一定要活的,死甲鱼容易腐坏变质,千万不能吃。”
“你这小伙子真是够实诚。”一般人卖什么鱼虾,哪怕看着死了,也会说刚死,还新鲜着,这伙子,她还没买,就跟她说千万不能吃死的。
大娘戳戳甲鱼的壳,装死的甲鱼张牙舞爪,她随口问了一句:“你这甲鱼要是死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扔了!就算白跑一趟,也不能坑人。”他还不至于为了几个钱做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