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四五点,天还没亮,苏长河已经从被窝里爬起来,五分钟穿衣洗漱,五分钟吃饭,噎得脖子都伸长了。
马蕙兰赶紧把粥递过去,“你慢点吃,喝点粥,需要去这么早吗?像咱们上次去那个点儿不也行?”
苏长河喝了口粥,将饼子咽下去,才道:“那哪成啊?咱上次就跟旅游打卡似的,纯属去见识见识七十年代的公社长啥样,这次可不一样,这次是做生意!”做生意哪有不起早贪黑的?
在被称为苏总苏老板之前,苏长河也是干小生意起家的,早年倒卖过服装,也天南地北跑过。如今倒卖鸡蛋,也算干回老本行了。
他喝完最后一口粥,背上背篓,摆摆手示意马惠兰别送,“放心,我就从咱们上次走的大道走,我一个人脚程快,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什么脚程快,马蕙兰又不是不知道,那条路她自己还走过。七十年代的大道不是水泥路,也不是石子路,就是全靠人踩出来的泥巴路。最关键的是,这条泥巴路有一段两边除了田地就是林子,林子里还有隐隐绰绰的坟堆。
马蕙兰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倒是不怕坟堆,就怕林子里蹿出个歹人,再给老苏劫了。
她想了想,叫老苏等等。
“哎呀别担心,不就跑个公社吗?你在家关好门,安心等着——”
苏长河一脸的“哎呀媳妇这么关心我但身为一家之主不得不外出拼搏真是没办法”,结果就见他媳妇蹭蹭跑进屋,再蹭蹭跑出来,往他手里一塞,他低头一看。
“——菜、菜刀?”
马蕙兰淡定地告诉他如果有需要,该对哪几个部位动手,才能既瓦解敌人的战斗力,又不伤及其性命。马蕙兰语气中透露着可惜,“菜刀还是太笨重,要是把我的手术刀带过来就好了。”
苏长河看看菜刀,又看看媳妇,看看媳妇,又看看菜刀。
他总算知道闺女遗传谁了!
小时候幼儿园春游,别人家小朋友要带零食饮料,他闺女要的是辣椒水警报器多功能手电,问她为啥,她幽幽叹气:“我们去的是山上,万一碰到人贩子咋办?”
其实那山就在市中心一个公园,海拔不到百米。
苏长河揣着菜刀,背着收来的鸡蛋,踏着熹微的晨光,走上去公社的大路。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话真tm对!
苏长河早年起家都有二十来年了,当年吃过的苦,脑子还记得,身体不记得。现在换了具身体也是个文弱书生。猛不丁背着十几斤鸡蛋走山路,为了保护鸡蛋,不能快,不能颠,腰背直挺挺地不能乱动,一走一个多小时,真是勒得他肩膀生疼!
苏长河放下背篓,严重怀疑肩膀肿了,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肩膀,在家属院对门蹲了会儿,看天色差不多了,才打听着找到和他老丈人家三百年前是一家的马大娘家。
“哎呦是你啊?”
马大娘还记得这个实诚的小伙子,才和家里人说起过。
马大娘有个当副厂长的儿子,也有个结婚多年才有孩子的女儿,前者从小到大没让她操什么心,后者十八岁以前乖巧懂事,长到十八岁突然来个大的——看上个穷小子!
不是说穷小子就一定不好,但家贫、寡母、独子、三个姐姐,尤其是这三个姐姐为了穷小子上学找工作,几乎是被半嫁半卖出去。
要让苏月知道,都得说,“这不纯纯的buff叠满吗?”
马大娘当初听女儿含羞带怯说非穷小子不嫁,差点没气晕过去。她打过骂过,架不住女儿要死要活,最终,只能同意这门亲事。这么些年,女儿一直没有怀孕,为了让女儿日子好过,从生活到工作,她家几次三番帮衬女婿,可人家呢,非但不记恩,反而一副受辱的样子。
呸,真觉得受辱,当年死乞白赖吃这碗软饭干什么?
马大娘想想就气,昨天还和儿子媳妇骂,说人家女婿喝完骨头汤,都惦记着给老丈人家捎一份,她家女婿,吃他们家,喝他们家,还拿乔当大爷!
作为女婿中的正面典型,马大娘可不就对苏长河印象深刻?
苏长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马婶子,给您送鸡蛋来了。”
苏长河这次一共带来一百二十个鸡蛋,其中三十五个是老马家攒的,剩下的都是从山那边一个大队收的。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从前进大队收。前进大队前身叫马家庄,庄如其名,整个庄子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姓马,家家户户沾亲带故。
投机倒把这事能做不能说,他要是在队里收鸡蛋,一个不好就传遍全村,万一谁有歪心思,给他来个举报,生意做不成人还得搭进去。
山那边的大队就不一样了,隔着山离得远,谁知道他的底细?当然还有一点,山里交通不便,离公社太远,为了十个二十个鸡蛋跑一趟公社不划算。
苏长河赚的就是这点跑腿费。
他收鸡蛋的价格是四分到四分五,现在市面上鸡蛋是五分钱一个,黑市卖的略贵些,价格在六分到八分之间波动,苏长河取了个中间值,他卖七分钱一个。
马大娘看那一背篓鸡蛋,笑容淡了淡,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要五十个,苏长河让她自己挑,自己则从旁边一个小背篓里拎出两条鱼。
“婶子,鸡蛋就收您钱了。这鱼是乡下抓的,没花钱,您拿着,哎呀拿着拿着……上回听您说您闺女生了个大胖小子,正该喝点鱼汤补补,就当贺您闺女弄璋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