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狮醒终于艰难地解读完了信笺上面的内容,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们要引诱你来北庭都护府?那你都知道这封信了,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啊?”
她看湛兮的眼神,满满都是揪心的紧张。
湛兮淡定从容地端起清茶喝了一口:“我们在将计就计。”
他的从容与泰然很好地安慰到了闻狮醒,闻狮醒知道湛兮心中有数,还是将计就计而不是中计之后,就松了一口气。
闻狮醒把信笺还给了鱼知乐,拿起筷子,继续吃肉。
鱼知乐今夜的所能感受到的莫名其妙,要比他这一生加起来的都更多,他第一次遇见闻狮醒这种……奇妙的人。
仿佛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般。
鱼知乐觉得闻狮醒比一张白纸都更容易看懂,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有着一股奇怪的、充沛的活力。
但偶尔鱼知乐又觉得闻狮醒是看不懂的,为什么她明明会写字,刚刚看这封信,又似乎像个绝望的文盲似的,很难才拼凑出来里头的意思?
鱼知乐这么想的,就这么问出来了。
湛兮抬眸看了鱼知乐一眼,问得如此直白,还直接说闻狮醒像个文盲,鱼少卿——不愧是钢铁直男!
连蒙带猜才勉强明白信中意思的闻狮醒,羞愧地把脸都埋进了碗里头,她紧张地嗫嚅着:“有、有一些字不太认识……”
大雍朝的古体字和现代简化字的差距还是有的,又加上信中的书面语写的是文言文,闻狮醒自然要“破译”很久才能大概理解。
鱼知乐对这姑娘实在太好奇了,没忍住又问:“那你之前在纸上都写了些什么?”
湛兮又一次看向了鱼知乐的脸,面容俊朗的大理寺少卿一脸的刚正不阿,可他刚刚问的问题,和查案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闻狮醒是不会轻易回答任何人的问题的。
在鱼知乐问出后,她下意识地就扭头看湛兮,向上请示——领导,这是可以说的吗?
湛兮看到她波动的眼眸:啊……难道说,这就是愚蠢又清澈的大学生吗?
“你想说,就说吧。”湛兮说。
湛兮允许闻狮醒说自己写了什么,闻狮醒即刻就像是一条被解开了牵狗绳的野狗似的,整个人都气场爆发了!
她倏地站了起来,满面兴奋——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决不能使我完全屈服!”
“任何杀不死的,都会使我变得更为强大!”
“我将粉碎一切障碍!”
这一刻,石破天惊的,是她铿锵有力的声音,她用发自灵魂深处的这振聋发聩的呐喊,砸碎了加诸在她身上的枷锁。
在冬风席卷中,光芒万丈的,是那来自千百年后,曾经被无数伟大之人杰浇灌、抚育过精神的,不屈的灵魂!
鱼知乐愣愣地看着那满面苍白,却令人感到的她烨烨生辉夺目至极的姑娘,低声呢喃着:“哎呀……我好像知道,那花家公子,为何如此痴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做人嘛,哪有不发疯的,硬撑罢了!”
闻狮醒疯过之后,就觉得自己轻松多了:“这位,鱼,鱼少卿?你别看怪物似的看我啊,这些话,都是我梦里面一些杰出的人物说的,我就是把它们背下来,反复地用来激励自己坚强!”
如果不这样的话,她要如何清醒又痛苦地在花家撑过去而不彻底疯狂呢?
湛兮吃饱了,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鱼少卿,夜深了,你且先回去休息,细节我们明日再谈。”
鱼知乐颔首,起身向湛兮行礼告退,而直起腰后,他竟又向闻狮醒郑重行礼。
闻狮醒刚坐下,见状又噌一下站了起来,笨拙地模仿着鱼知乐的姿势,也给鱼知乐回了一个礼。
这是男子的行礼方式……鱼知乐看笑了。
但鱼知乐没说什么,含笑离去。
“你饱了吗?”闻狮醒看着湛兮,指着那些剩下的肉,“我能把它吃完。”
“那就接着吃吧。”湛兮说。
闻狮醒紧张地抓了抓自己的手背,瞅着湛兮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继续瞅着湛兮,像是一个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在观察人类的仓鼠。
“有什么话,你想说就说。”湛兮镇定自若,从容不迫。
果不其然,他的淡定自若,就是闻狮醒最好的情绪安抚剂。
“说起来可能有点玄幻,我怕你会觉得我疯了。”闻狮醒忍不住要给湛兮打预防针。
“我不会。”湛兮继续喝茶,抬首看了看天际已经暗淡了的月亮,“能以那些话激励自己的人,不会轻易允许自己发疯。”
这明明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可是闻狮醒却在下一刻湿了眼眶,她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能理解到她。
湛兮大概知道闻狮醒接下来估计是想要向他和盘托出了,他为她太过愚蠢的清澈而叹息,但这实际上,能省下很多功夫。
“说你想说的,不必理会我能否理解,是否怀疑,等你说完,我若有不解,自会问你。”湛兮说。
闻狮醒于是定了定神,开口了:“我……我来自千百年后。”
她紧张地看着湛兮,湛兮的眼睛依然是那如流水一般的温和而平静,没有丝毫地为此大惊失色。
闻狮醒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将所有的一切,都划开了口子,毫无保留地全部告诉了湛兮。
“我叫闻狮醒,你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会想到什么呢?”
“大概是一只打盹的猛兽,睁眼后尽显强大与威武的模样吧。”湛兮平静地回答。
闻狮醒笑了,笑出了眼泪:“对!就是这样!”
“以前,我是说我出生之前,我的国家饱受摧残,有人说,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是一只沉睡的雄狮,等它醒过来,世界将要为它而震动!”
“我出生的那一年,全村的骄傲,那个考上了国家政法大学的女士放假回家来了,我的父母拿着三十枚鸡蛋,请她为我取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