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钰纵使拿捏不准湛兮这等放肆恣意之人,会不会真的如他所言一样对自己下死手,但他依然无法轻易放弃自己的心头之肉。
花青钰还要挣扎着上前,而云生月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大公子。”云生月开口,嗓音清润,语气温和,像清风过竹林。
花青钰仓惶地扭头看来,目光有些呆滞:“千鹤公子?千鹤公子!快,快,你帮帮我,你帮帮我啊,拦下她,她为什么就是不懂我的苦心呢……”
“大公子。”云生月的语气有些感叹,“先冷静一些,听在下一言好吗?”
云生月和郑元照说话的时候,喊花青钰“花公子”、“花家公子”。而当着花青钰的面,他却更为亲密地喊对方——“大公子”。
琅琊云氏新生一代的公子中,云生月是出了名的温润如玉,光风霁月,不与任何人闹红脸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你瞧,他就这般用眼神、语气,缓和了花青钰的情绪,让对方信任他。
但——又绝不仅仅,只是如此!
“大公子啊,若我是你的话,我此时此刻,该要为自己如何在父亲与宗族面前辩白而绞尽脑汁了,思及未来这嫡长公子的地位,恐会倾覆,我便要寝食难安、忧思成疾了……”
“为何公子你,却看不见自己如履薄冰、危机四伏的处境,反而满心满眼都是一个心中眼中,都没有你的姑娘呢?”
云生月的声音像他的人……不,或许应该说,他的声音、语气,像是他在外表现出来的模样。
风度翩翩,不急不缓,语重心长,苦口婆心。
而这温柔的嗓音,并不影响其中内容砸到花青钰的脑壳上,就像是惊雷在劈响!
“我、我……”花青钰浑浑噩噩的神色为之扭曲,惊恐之色渐渐弥漫了整张脸。
花青钰仓促而急切地转身:“回府!我要回去!我要见阿耶,我——”
郑元照沉默地看着这一场闹剧,最后在云生月的温声细语下,才彻底落幕。
云生月回眸冲郑元照露出了一抹谦和的微笑:“师兄觉得,今日这场戏,如何?”
郑元照皱紧了眉头,看着花青钰那狼狈不已的背影:“师叔……究竟是如何想的?”
但凡云中雀有一分一毫不赞同的意思,都不会完完全全不阻止小国舅如此打北庭都护府的门阀士族的脸面。
“师父可能快要出来了……”云生月看了看天色,避而不答。
“那师弟你就与我长话短说。”郑元照定定地看着他。
云生月勾了勾嘴角,笑容得体又标准:“师父与大将军呕心沥血多年,这昔日的可汗浮图城终于成了我大雍朝的北庭都护府,可是它究竟是我大雍的,还是这些林立百年的世家的呢?”
“这些世家在此无休止的兼并土地,我们的大军还要夜以继日的屯田,他们世世代代相互通婚,练手共进退……”云生月语气感慨,“他们是专则力全,分则力散。”
“师父耗费那么多年,才使得他们如今日一般松散……否则,你以为,若非如此,小国舅当街暴打花家长子,其他世家会自扫门前雪,对此视如无物么?”
“所以,你和师叔都不拦着他,是打算要……”
“对啊,就是师兄你猜的那样。”云生月的表情忽然冷了下来,眉眼锐利如刀剑,“凡事须得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这本是师父的意思。”
“不过,谁让小国舅来了呢?看他快刀斩乱麻,不也很好么?”
“我和师父啊,很是期待他如何玩转这北庭都护府,又要如何将这群世家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摧毁!”
郑元照看云生月的眼神复杂极了,许久之后,他长叹了一声:“可是师弟,你我皆出身于世家,受益于世家,小国舅当真要对北庭都护府的世家出手,就说明大雍皇室对天下所有世家都虎视眈眈,你和师叔……当真不怕唇亡齿寒么?”
“我们为何要怕?!”云生月蓦地抬眸,冰冷地看了过来,“顺天应人,道乃久,没身不殆!”
“天欲亡之,其必亡。我们不过顺从苍天之意,响应万民之声,何惧之有?!”
郑元照竟被云生月那如利刃一般的眼神,骇得往后退了一步。
云生月倏地收回了那过于锋芒毕露的模样,眨了眨眼,顷刻之间,他又是那一副八方不动的君子端方模样。
“吓到师兄了?师兄莫惧,此事非一日之功,”云生月言笑晏晏,语气温和,“也许到师兄你身死道消那一日,都还看不到世家彻底灭亡呢,你有何可怕的?”
云中雀的身影已经在府衙门口出现了,曹大将军果真不放心他,竟然非要送到门口来。
云生月笑意清浅,声音低低的:“师兄不同我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