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寒黎抬起头,程扬和白元槐撇过脸,风栖睁开了眼睛。
年少轻狂的后来者们和垂垂老矣的先辈们对视,两方人的眼睛里迸发出同样热烈的光彩,交织成灵魂的共鸣。
殷九辞撇过来的眼神仍然很冷淡,他眸底有几分喟叹,难得地没有露出任何讽刺。
“好!”李慕玉大声回应,她快步走回指挥台,“现在人手紧缺,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身兼多职,可以接受么?”
“可以接受!”
这些老将军们领了任务,带着通讯器,满脸肃杀地离开了指挥室,他们都年老虚弱,走出的背影却一个个昂首挺拔,这个世界已经残忍地将他们淘汰了,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为这个世界最后一次拿起自己的枪,里面的子弹不是给敌人就是留给最终的自己,毅然奔赴这最后一次守城。
他们没有几个人,却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当他们离开之后,程扬和白元槐也站到了李慕玉面前。
“李少校,现在我们就是你的兵,给我们安排任务吧。”程扬说,“老将军们尚且在戍守城墙,我们这些年轻人,更没有道理龟缩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为我战斗。”
白元槐没有说话,他只是以前所未有的坚定神情点了下头。
李慕玉看了眼时寒黎,又看向他们:“那你们就去吴老将军那一队吧,一会我安排好之后也会去带队,到时候随机应变再做安排。”她神色紧绷,“根据情报,很可能那些三四级的丧尸也会过来,要小心。”
三人目光交织,所有感情都在不言之间,程扬和白元槐出了门,风栖的神色明显焦躁起来。
他的伙伴们都在上阵杀敌,他在后方坐不安稳。
“风栖,集中精神。”时寒黎说,“不是只有你不甘心。”
屋内的人都看向时寒黎,她靠在窗前,在说话的时候始终在望着窗外。她的容颜淹没在艳烈的红光中。
时寒黎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但凡她还有一口气,就会尽力将众人护在羽翼之下,这样看着其他人陷入危险,最难受的应该就是她本人。
但她不能动。
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最大的效力。时寒黎从不感情行事,她明确自己现在的任务,那就是对付后面那些更厉害的东西,她必须要保存体力,而在那之前,她必须要控制住自己,优先解决掉基地里的内忧。
时寒黎知道自己被勾动起了情绪,所以她开启了绝对理智,否则她此时恐怕不是阻止风栖,而是第一个提刀冲了出去。
她轻易不会冲动,但她年轻锐气,不接受失败,也坚信自己不会失败,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她未尝不会做出意气当先的选择。
比如以自己为诱饵吸引上万只丧尸,比如以自己为壁挡住金羽蛇的啃噬,再比如刚刚发生的,以自己为砝码,将具有巨大破坏力的四级毒爆者砸进地下以减少它可能造成的影响,这些都是她清醒之下做出的决定,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她做出的就是dǔ • bó。
哪怕她笃定自己会赢,但dǔ • bó就是dǔ • bó。
然而现在她不能赌,因为这场危机比之前遇到的所有东西都要危险,她必须要保存实力,保全自己,她必须要忍耐,才能彻底解决这场危机。
她自己可以去赌,但她不能拿千万人的性命摆上她的赌桌。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只有李慕玉不断发布命令的声音,极致紧张的几分钟之后,她关掉通讯器,神色间流露出几分怔然。
她看了眼脸色发白的殷九辞和风栖,走到时寒黎所在的窗前,他们望着窗外漫天的红光,远方传来爆破的轰隆声,绚烂的火花在天边绽放,和不断响起的惊雷混合在一起,犹如这末世中最惊险的狂欢。
李慕玉遥远地望着,轻声说:“时哥,我也要去了。”
时寒黎侧过头望向她,在绝对理智的加持下,她的眸中没有丝毫情绪,李慕玉对她露出微笑。
“时哥,”她声音突然有些轻颤,仿佛又从那个运筹帷幄的女指挥官,变回了习惯跟在时寒黎身边,万事都听她的小女孩。
“我没有令你失望,对吗?”
她怀着明显的期待望着时寒黎,她马上就要奔赴战场,而现在就是她在可能即将到来生命的终点之前,唯一想要知道的答案。
时寒黎毫不犹豫地点头,说:“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李慕玉仍然微笑着,慢慢地一滴眼泪从眼眶滚落。
“真好啊。”她手掌向上将眼泪抚去,“时哥,再见。”
时寒黎深深地望着她:“会再见的。”
李慕玉含笑点头,然后一甩高高翘起的马尾,转身大步离开了这里。
时寒黎看着她的身影从窗户底下匆匆走过,淡漠地抬起眼又看向城墙。
哗啦一声,又一声仿佛要将天际撕裂的惊雷过后,大雨铺天盖地地下了起来,浓郁的潮湿气息从窗口传入,追踪气息变得更困难了。
突然,殷九辞和风栖同时睁开眼睛,因为构架起来的精神链接,他们异口同声:“找到了!”
然后他们对视一眼,同时迫不及待地解开了链接。
时寒黎豁然转身,殷九辞大步走过来:“快,他正准备逃走!”
时寒黎顺势抓住他的胳膊,然后一把将他扛在了肩上,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风栖紧跟而上。
当发现自己跟不上时寒黎,风栖干脆地使用进化到三阶之后新出现的能力,时寒黎在接触到风栖的精神入侵时没有排斥,然后一张完整的路线图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顺着路线图的指示,时寒黎扛着殷九辞一路狂奔,甚至在路上超过了一辆正在往外开的车,看着距离地图上的红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看到了!
一辆黑色的跑车正在前方飞速行驶,看它的方向,正是向着进攻较为薄弱的后门,他确实想要逃跑!
时寒黎眼神一利,她瞥见旁边有一个灌木丛,顺势将殷九辞往那边一扔,先凭空摸出一把狙击枪,一枪射中车后轮胎,跑车发出尖锐的鸣声,转而向一旁歪去,眼见着里面的人就要打开车门逃跑,时寒黎一个大跳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做出超长距离的空翻,同时手中双刀出鞘,当她落到车顶,她双刀狠狠地戳穿车盖,呈一个交叉的姿势,牢牢将里面人的脖颈困在分叉之中!
砰的一声,车身在大雨中燃起火来,时寒黎手臂肌肉绷紧,两手交叉,硬生生地把车顶盖给割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时寒黎从交叉缝隙中低头望去,里面的人迎着雨水抬起头来。
她对上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
这时距离比较近的殷九辞狂奔而来,他从车窗里看到了里面的人,瞳孔一颤,有种意料之内的了然。
“面具人。”
时寒黎将车顶裂开更大的口子,然后一手抓住面具人的衣领,将他直接单手拎出,用力地摔在车盖之上,发出清晰的骨骼断裂声。
这个面具人居然有三阶的实力,但是在时寒黎手中就像个随意被拿捏的小鸡仔,时寒黎没有任何愤怒的言辞,但她的行为表露出最令人恐惧的压迫感,面具人一声闷哼,在大雨中泄露出渗人的笑。
此时风栖也赶到,他粗粗地吸入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时寒黎一手揭开面具人的面具。
在那张青面獠牙的假面后面,居然是一张年轻清秀的少年面容。
如果他不是瞳孔缩小,咧开的不断吐血的口中露出森森锐齿,那他是一个堪称漂亮的少年。
时寒黎在上方凝视着他,雨水从她清晰的下颌线汇聚流淌,她声音森凉:“沙族?”
面具人撕心裂肺地笑着,他的内脏被时寒黎摔裂了,鲜血不断地涌出又不断地被雨水冲刷,他死死地盯着时寒黎,说:“时寒黎,你太迟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注定的祭品,包括你在内。”
时寒黎冷冷地望着他,她干脆地侧开身,对风栖说:“读取记忆。”:,,.